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涣中心】瑶台(08-09)


  • ⚠️隐晦强迫♂情节




08.


  案上半局残棋,不知被谁拂袖打乱,犹有零星酒污,黏腻如残血。蓝曦臣也不将棋子归位,随手摇过行筹,就着残局走了一步。“请教世伯。” 


  幼时蓝启仁教他弈而不教博,道弈棋有法,博棋无法。摇筹行棋,多在运数,不听人算。言下是既作家主,便不得将前路寄于不可托之物。彼时他犹有好奇,又问,我见市井博戏,喝雉呼卢,有常胜不败者,日进千金。其人当真无法?


  非法也,小道也,巧技也。小道不足恃。蓝启仁执黑,又行一着,飞封白子出路。弈之为数,犹小数也。小数中再行小道,是为不入流也。


  话未毕,他立时道,蓝涣只作第一流。


  不入流者,不知第一流。第一流者,不可不知不入流。蓝启仁面上仍是淡的,殊无褒扬之意。巧技小道,是不为也,非不能也。然师者传道授业。今我不授,是不为也,非不能也。公子知我意思?


  日后他宗务冗繁,连正经弈棋都分不出多少时间,更遑论六博一般的娱戏。直至铩羽之乱后他闭关谢客,才得了些余闲。彼时蓝忘机伤重,不便行走,被迫与家主下了一冬的六博。蓝忘机原还有些自家兄长无端失踪的余惧,后来睁眼闭眼都是他摇筹的哗哗声,终是不胜其烦,忍无可忍,一道传送符将这尊大佛请回了寒室。


  他曾观世家之棋,市井之棋;又与手足行棋,与自己行棋。而今他登金麟台上来,同金光善博这一局。。

  



  白玉烟杆欹斜案上,不知被何人噙过,一抹口脂的残红。蓝曦臣也不讲究,径自拈了来,随随一揩,在案角叩实,就着最近一枝银烛点了,深深吐出一口薄雾。


  他指尖还沾着口脂,再端那烟杆时,玉上便留了殷殷的痕。


  金光善摇筹,依着筹数行了几步。“贤侄近来如何?”


  “人间多事,累案盈几。”蓝曦臣沉吟片刻,方起手摇筹,“更兼人心难测,人情难分。”他将那六枚象牙筹子掷出去,“世伯精于此道,以至敢收二心之客,用二心之人。当无此烦忧。不似蓝涣。”


  残局中他就的是败势一方,未走几回,便被金光善先夺去一枚枭棋。


  先发制人,金光善也不以为意,示意蓝曦臣接着掷筹。“停鸾君,贞士也。含光君,直士也。有良人如此,又为父兄,何患治下不平?”


  “所谓成奸者有八。一曰同床,二曰在旁,三曰父兄。”年轻的家主又吐出一口烟雾,转手将余灰叩进琉璃盅,一声清响。“何来无患?无非有备而无患。”


  “常闻停鸾含光不睦。二人不共席,有此则无彼。”金光善叹道,“原只作风传,不想今日见之,竟当真如是。”


  蓝曦臣执筹观棋,一时并不应声。他眉眼生得极好,眉如春山,目如秋水。但鼻梁与下颌的线条却硬,甚而近乎粗砺。反是胞弟蓝忘机轮廓锐利优美,如巧匠手琢,真正的秀骨清像。但这硬朗骨相在他面上却不显突兀,反是撑住了眉眼的柔和。不矜而庄,不厉而威。


  那枝拂帷的牡丹原被弃在案边,夜风一起,又斜转了半圈过来。眼见又要扰乱棋局,他指间白玉烟杆微一偏,便将那花枝抵住了。春色伏人指端。


  一品朱衣已是花中国色,而他堂皇艳势压倒牡丹。


  “蓝家双璧儿。”金光善赞道,“佳公子第一人。”


  这般赞誉于他早如清风过耳。蓝曦臣只一笑,扬手掷筹:“忘机目下无尘,惯不服人。”象牙筹落青玉案,声如琉璃碎。他抬眼一扫,执棋过河,夺去对方一枚枭子。“我作家主,他尚迎面斥我,将剑向我。况复旁人?”


  “面上冷情,实则最重情。”金光善说得寻常,似是一位看着二人长大的长辈。虽然说来也的确如此。“便说那魏婴,同他交情几何?不过数面之缘。而忘机引为知交,相许以死。”他掷筹行棋,“不惮与父兄师友绝。至情如此,倘知先生竟是弑父人,怒而割席,拔剑相向,也在意想之中。”


  “欲成大事者,至亲亦可杀。”蓝曦臣呼吸微微一滞,神情却如常,“他二人是成大事者。蓝涣实不及。”


  金光善长长叹了口气,微微摇头,似是极为可惜。“停鸾君数十年拒不婚娶,我眼见他待人如子。只昔时以师礼,以父礼,而今情分疏,恩义断。实为可叹事。”


  “倒不至于此。而今蓝涣与世伯同作家主,便也不惮说句明话。”蓝曦臣自斟一盏,扬首饮下。葡萄美酒颜色浓酽,沾唇留齿,赫然如吮血。“视如仇雠,族间反目,固然不可。但倘是亲好得过了,情同父子,于我不可。内外交结,将家主置何处?他二人眼下正好。”将案上筹子一枚枚拢了,他抬手一掷,复而举杯敬人。“便如金大公子尚在。世伯当真欲使公子与敛芳尊作兄弟?又或欲他二人成仇雠?”


  画堂灯暖,鉴中碎冰渐销。瓮口早凝了层薄薄的雾,滴水如碎珠。春月越帷入酒。


  “另一事。”六枚筹子只一枚白面向上,他懒怠入局执棋,只拈了烟杆,将一棋抵开一步。“为人主者,其于父兄,听其言也必使以罚任于后,不令妄举。昔先生举忘机,而彼人反我。荐人者自当后罚。今已不必称人作停鸾。世伯与先生同辈,尽可呼人名字。蓝涣不敢置评。”



  

09.


  那烟杆细巧玲珑,比起供人使,更似一件玩器。蓝曦臣只吐出几口烟,其间已是空空如也。金光善一笑,也不动作,只道:“何不与公子添满?”


  衾间一声婉转嘤咛,似是美人春睡将醒,尾音拖得很长,颤颤地挠人心弦。


  重重锦衾下探出一只腻白裸足,悠悠悬在外面。而后那只脚用力一踹,将整幅锦衾都蹬了下去。朱榻上横陈玉体,姿势倦懒,似一尾将将蜕皮的雪蛇。


  “用着我的,还教我再去添?”女人抬手掩口,长长地打了个呵欠,随手扯了绣枕掷去。“过分。”


  金光善也不恼,只笑道:“公子是贵客,怎可怠慢?”


  “贵客是大宗主的贵客,与奴何干?”女人懒懒地说。她并不起身,只蜷在榻上,将散乱云鬟间簪子一支支理出来。“奴只不怠慢大宗主罢了。旁的人,怠慢便怠慢了。又能奈我何?”


  金光善好色之名风传玄门。纵是拂帷时正撞上他与人颠鸾倒凤,蓝曦臣都不会十分意外。但眼见二人调情戏笑,旁若无人,甚而耳鬓厮磨,唇吻交缠,仿佛即刻就会拥倒榻上,还是生出些微妙的不适。


  好在他素能坐得住。金光善旁若无人,他也旁若无人。依筹数行过棋,便自斟自饮。不多时,耳边听女人抽了口气,似是吃痛,末了却又转成个暧昧的喉音,不知咽了什么进去。


  “但见新人笑——那闻旧人哭?”重重喘过两口,她才说得出话,似娇又似嗔,“大宗主好薄情人。”


  金光善低头吮她裸肩,笑音压在喉咙里。“有你哭的时候。”



  

  女人终于动了,自枕边摸出只绣囊,朱丝绳绕在指尖。方欲起身,却似见了极有趣事情,笑道:“公子怕什么?”


  蓝曦臣深深吐了口气,未应声,也不看她。对方身上一丝未挂,他实是不知朝何处看才不算太失礼。


  一连串的闷响,数枝金簪全被拂在榻下青氊上。女人腰肢款摆,一步步朝他去,毫不顾忌地舒展身体。她身上犹有香汗未干,肌肤丰润,朦胧月光下仿佛凝脂满盛。蓝曦臣微微朝旁避了避,女人却成心作对,径在案上坐下了,倾身从他指间取过那烟杆。贝齿噙朱丝,一圈一圈地,将那绣囊从另一只手上解下来。


  眼波生春,风情万种。


  “我使的可金贵。”


  她动作很慢,填了烟,也不给人,反咬进自己朱唇,浅浅吸了一口。而后照准蓝曦臣的脸,轻而缓地吐出一缕袅袅薄雾。“公子略俭省些。记着还。”


  一阵细微颤栗沿背脊直窜上去。蓝曦臣不动声色,深深地吐息,竭力试图抑下那颤栗,却不觉已是满手湿凉冷汗。指间一支象牙筹无声滑落。


  “轮着哪边了?”


  似是全然不觉他异状,女人抬手一撩乌云似的发,回身笑语。动作间自然一段诱人曲线,毫无遮掩。蓝曦臣一时怔然,竟未及注意金光善反应。再回神时女人已翘足坐案上,抬脚勾起落地的牙筹,又俯身倚了他肩臂,从他手里取余下那五支。


  一面温香软玉,一面坚冷白石。蓝曦臣周身僵凉。


  女人在他掌心数筹,指尖蔻丹纤纤,数一支,便沿他掌纹轻画一道。而后将那一把象牙筹子都揽进手里,笑道:“替大宗主行筹。”

  



  蓝曦臣深深吐出一口气。冷汗早浸透单衣。


  他确然在恐惧,却不是怕面前的女人,甚而不是在怕金光善。确切来说,自他踏上琉璃道的那一刻起,身边蓬勃香气、纱帷、胡姬验身的手、东瀛女孩雪白后颈,无一不在勾起他内心最深的恐惧。芳菲殿欲情横流,一川春水活色生香,而他面对这春水,却只有徒然的、没顶难挣的恐惧。


      惟有饮酒。惟有饮酒能抵。 


  眼前天光不见。无数只手伸出来。衣衫被蛮横撕开,浑身无一处不暴露在冰冷空气里。仙索法障缚死手脚,倒刺翻进血肉。热流黏腻,蜿蜒地淌下去。


  他听到有人在笑,看到烈焰太阳纹。


  伏承身下,婉转求欢。他如何不知。他如何不知。

  

TBC.




祸祸《韩非子·八奸》《狄仁杰之通天帝国》(?)

* 老蓝和涣,日常交流の玄学↓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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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原本想再攒一点字的,油度超标以至失去世俗的欲望

  • 金麟台也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!嗷!

  
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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