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姑苏亲情向】明月照我(56)

  • 实在太想搞这段了忍不住再次摸鱼

  • 又双叒叕用私设搞涣√

  • 云深皇帝 xN




【篇二五】表里俱澄澈(3)




      云深不知处居于山间,姑苏蓝氏礼佛,遂开山窟作佛堂,一尊巨大的石刻造像为窟内撑柱,窟顶刻重瓣莲花,四周又绘八身伎乐天,其间再饰流云纹样。一场火过,壁绘焦黑斑蚀,至今未修,独造像经火烧而不坏。


  蓝曦臣未着锦,不冠玉,只披一领百衲缁衣,手下调一笔泥金,补绘莲花须弥座。石刻造像宝相庄严,他在人中已经是身量挺拔的,长跪造像前,却还未及莲座上趺坐佛像的趾尖。


  万籁俱寂,唯有零星一两声促织,颤颤地拖得很长。时已近冬,草虫寿数将尽。

  



  “‘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,九月在户,十月蟋蟀入我床下。’”闻人近前,蓝曦臣却不回头,只又描过一笔莲花,“先前在寒室坐得久了,觉不出这声音。数日未闻,现下倒听得清楚了些。便想起先生教的诗来。”


  白露沉甸甸地坠满人衣。蓝启仁平静地说:“我当你再不来此处了。”


  “先生觉着我是不愿来,还是不敢来?”蓝曦臣反问。不待人答,自己先笑了一下,“也是,两般皆有。我本想着不来了。”


  一笔泥金覆上石面,斑驳顷刻便作华彩。“前后想过数日,还是决心自己来一回。”


  须弥座之下,即是云深不知处的拘禁地。门生子弟犯戒,通常只令在精舍反躬自省,唯有反逆门墙的,会被拘在此处。三年前,这须弥座下是同胞兄弟蓝忘机,而今又有他人。


  “如先生所见。”他道,“不愿也好,不想也罢。该得我来的,便不避他。”


  将画笔并着盘中泥金都放下,蓝曦臣朝造像合掌一礼,方长身而起,转朝来人。“清净地,本不当言杀。但我而今……罢了。杀人者便在佛前。先生且在此处听罢。”


  蓝启仁神色未动,仿佛听闻的不是生杀,只是日常起居饮食之事。“所杀何人?”


  “先生该早已明知,何须再问?”蓝曦臣微微叹了口气,道,“近来未复见何人,此人即是我杀。”


  蓝翾不见于云深不知处,已有数日。纵他不说,蓝启仁长年掌事,又如何不知。


  “如此石造大像,我姑苏蓝氏仙府原有两尊。另一尊立于山崖之下,面朝江水。记得我少时出山夜猎,每每归家,未见山门,先见佛面。”


  石窟潮凉,灯火不易长明,只得与山径石灯一般,以火符代明灯,长供造像前。寥寥数点如萤。蓝曦臣仰头望向高处佛首,声音很轻,却仍在石壁间撞出隐约的回响。


  “后岐山温氏纵火烧我处。我诸人携书卷与年轻子弟急退,却见河梁已被拆毁。山间水急,修为深些的虽能御剑而过,大多却仍是过不得的。”他低低咳了两声,似是要掩下什么,“一人人地渡,定是不及。彼时先生举剑斩佛,造像倾坍落水,众人踏石而过。”


  他叹道:“今日想起,倒有些好奇先生当时感觉。”


  “无甚感觉。”蓝启仁淡淡道,“石造像。便与斩石无异。”


  “我想也是。”静了片刻,蓝曦臣方道,“纵是佛陀身,落在石上,也不过顽石而已。到底与迎面杀人不同。”


  蓝启仁平平问道:“你此前从未杀过人?”


  “倒也并非如此。”蓝曦臣叹道,“虽云‘诸生平等’‘诸生无别’,然我尚不得出离尘世,七情常在,自会觉着杀敌与杀己不同。射日之征时杀温家人,现下杀族人,不是一样感觉。将杀心向自家,先生自是从未做过这样事。”言及此他微微一笑,似是自嘲,“或我该去问问忘机?”


  蓝启仁道:“你非我。如何便知我从未做过这样事?”


  良久的静寂。


  “先生勿复言。”半晌后,蓝曦臣终于又开口,“我现下不想听。”




  “自我入寒室,总觉着日月逼人。事情一桩未平,又起一桩,自觉回顾无益无趣,故而也甚少回顾。在外数日,倒似是得了闲暇,便想起些旧事来。”


  蓝启仁微一颔首,问他:“念及何人?”


  蓝曦臣道:“温若寒。”


  似是自觉荒唐,年轻的家主未言先笑。片刻后,方接着道:“昔年射日之征,有人潜在不夜天城数年,最终一举暗杀温若寒。家主死,岐山温氏便如日薄西山。”


  蓝启仁道:“金光瑶。”


  “是他。”蓝曦臣微微一笑,“阿瑶于我有私恩,于玄门有大功。然我仍不能免于他念,心生恶想——彼时我想,还好我不是温若寒。”忽而言语一转,问道,“先生视温家如何?比及我姑苏蓝氏。”


  蓝启仁道:“岐山势盛时,如日中天。纵是今日之姑苏,犹不能及。”


  “我亦作此想。”蓝曦臣道,“如此世家,其家主该是何等人物!如此人物,尚不能明人异心,不能敌人背刺。倘是换了我,又当何如?还好我不是被人背刺的家主。”


  “得道多助,失道寡助。寡助之至,亲戚叛之。我先前总想着,纵是自己这家主做得再不堪,也不至成第二个温若寒。


  “而今事成如此,才知自己原与他无分别。”他道,“诸生无别。家主与家主,自然也无分别。”


  “事成如此。”蓝启仁慢慢重复了一回,“你先前当真分毫不知?”


  “如何讲呢?自少时至如今,我尝与千百人交游。辨人能交与否,唯有一样:我要见其真心。这真心不必向我,向钱财,向修为,向声名势位,无有不可。但我要见这真心。”蓝曦臣道,“他诸人于我如何且不论,于族确然有心。倘是无心,便不至共射日,共诸多艰难事。当真无心,此下也不必反我,自出山门即可,与那苏悯善一般。”


  “他诸人能有此心一日,我便能与之共事一日。先生道我不知?我确然并非不知,却也不能尽知。”他长长一叹,缓了缓气息,“退却一步,纵是先前已觉人异心,待到当真遭了背刺,仍会……惊怖。觉着‘何至于此’?然则当真如此。”


  他道:“我今日来此,便是心意已决。”

  



  见人白衣没入夜色,蓝曦臣静静立了半晌,终于转去造像身后,虚空中画一佛印,默念法诀。


  随着一阵巨石磋磨之响,须弥座上几枚莲瓣朝旁分开,露出一方黑洞洞的口,石阶狭窄陡峭,一眼望不到尽头。阴寒逼人,仿佛亡魂迎面吐息。


  他不带箫剑,只拈了一枚火符,一步步拾阶而下,仿佛径朝黄泉异世中去。


  当日蓝翚所率众人,皆被散去灵力,封死灵脉,一一分禁于此处。每一处囚室前都是一尊石像,其上符篆密布,以作镇压,防人脱禁而出。


  周遭尽是漆黑,火符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地方。目力所及之处,不见生人,唯有道旁两列石像,兽首人身,或肃立,或跪侍,或捧物,或执剑。他走过时那些石像也动了,头颅拧转,向着步声的方向。


  没有人声,但蓝曦臣知道那些人都是醒着的,同石像一般,在黑暗里静静看向他。


  长路尽头,终有一人冷声道:“我当你不敢来此。”


  火符光芒一跳,倏而又亮了些,照出一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。


  蓝曦臣微微一压伤处,平静地说:“切肤之痛,没齿不忘。”


  拘禁数日,水米不进,又无灵力,纵是修士,面上也现出憔悴枯槁。蓝翚只坐在原处,见家主至,亦不起身。


  “同族反戈,剑向家主。”蓝曦臣道,“起事前,你便该知是如此下场。”


  “蓝涣,蓝曦臣。我欲言之日久。”里间人毫无惧意,声音冷冷,“于我诸人,用之则尽用,不用则尽弃。于君兄弟,则背族亦可容,通鬼亦可容。同是一族一姓之子弟,却不作一般想。举目见日,不见君心!”


  “我如今起事,便如射日。”迎着明火符的光,他直视蓝曦臣,毫不退避,甚而现出丝奇异的笑来,“你要我悔?”


  “——蓝翚九死不悔。”


  火符掷地,又被足尖碾熄。


  “从君所愿。”姑苏蓝氏的家主淡淡道,“三日后,众目之下。行鞭杀。”

  



  他照原路回世间去,仍旧从莲瓣间出。


  长夜未央,明月依旧。更深露重,寒露共着月光自窟顶石缝渗下,造像如盈盈泪垂。  

  

TBC.



祸祸《豳风·七月》,以及参考《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史》。



  • 缓缓匿走,再摸鱼我是狗【。

  • 悄摸摸一戳美人 @阿刀 (以及美人为什么又双叒叕换名字了?),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!嗷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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