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姑苏亲情向】明月照我(1)

  • 双璧亲情向,各种亲情向,世界观CP忘羡。

  • 前情指路 《识得春风》 《营营》

  • 时间线大概是你湛三年禁闭刚结束不久




卷一·我拟将心向明月




【篇一】岁月共相疏(1)

 



秋风来已寒,白露惊罗纨。


案前明灯不知何时熄了。蓝曦臣醒来时,听到窗外零星的雨声。


正落着雨,自然是没有月光的,却依然能看清雨水自檐下滑落,拖曳出一长道光亮的细线。那细线渐渐地越织越密,最后竟似是一张巨大的罗网,将他捆缚其中。


正是多事之秋。清河聂明玦新亡,其弟聂怀桑继宗主之位,不知日后将如何;兰陵金光善仍在,但金光瑶之势已不可小觑;云梦江氏撑过了最为风雨飘摇的几年,不说能否恢复盛时,至少不会沦落覆亡。他坐在寒室里,半边耳目留神着外界动静,半边耳目留神着云深不知处。诸般世事波荡还没有看得分明算得稳妥,倒先觉出这寒室的冷来,到底是高处不胜寒。


头顶的玉冠无端觉出沉重,直压得肩颈发酸。左右已是深夜,寒室又无甚旁人,他便除簪卸冠,任由一头长发散下去。冷风杂着夜雨,将案边一叠字纸吹得哗哗作响,他恐费了半夜才理顺的事情又被搅乱,索性将那玉冠压在上面。


好端端的宗主玉冠,此下却被充作镇纸,挤在笔墨纸砚之间,平白显出几分憋屈。蓝曦臣盯着它看了片刻,竟觉出几分有趣来。转而又一想,此等大不敬之举,定然违了《礼则篇》中的某条,若是换在他人身上,或是换在自己幼时,不知要被罚抄多少遍。


只现在再无人会喝令他抄规训了,他甚至有些怀想少年时的日子。


夜雨中依稀传来巡夜门生打更的声音,蓝曦臣默默数着,约摸自己只不过伏案睡了片刻,心下稍松了口气。他懒怠起身离席,只并指一点,蛛丝般的灵力便绕上竹帘,一圈一圈地,将那帘子卷上去了。冰凉潮润的雨气直扑面门,倒将头脑中的昏沉驱散了些许。


忽而听得有人叩门,他并未多想,只道是门生巡夜时发现了什么异状,遂道:“进。”

 



不料进来的却是蓝启仁,视线朝他只一扫,便皱眉道:“衣冠不整,成何体统。”


蓝曦臣:…………


他默默拾了簪子,将披散的长发重新挽好。看着那宗主玉冠,却只觉得疲累不堪,低声道:“先生夜半至寒室,是来见蓝涣的,还是来见宗主的?”


蓝启仁淡淡道:“你这般问话,便已不视自己作宗主。”


蓝曦臣支着额头,很轻地笑了一声,道:“先生果真明鉴。”见蓝启仁长须微颤,似是想要说话,又叹道,“也是仗着眼前是先生,我才敢说得这些。先生且容我告假片刻罢。”


蓝启仁本想说若是连你都不视自己作宗主,便更无人视你作宗主,如何能服众,却被蓝曦臣不轻不重地挡了回去。又知他向来是最懂这道理的,怕是近来被磨得狠了,才沉不住气来逞这口舌之快,便也不再多言,只摇头道:“当这是听学,说告假便告假?简直胡闹。”


蓝曦臣笑道:“先生这样说,我越发想回去听学了。”


青年眉梢唇角虽有笑意,眼下却是层浅淡的青黑。灯火昏昏,辨不清究竟是睫毛的阴影还是其他。见他如此,蓝启仁也不忍再说什么重话,只道:“心急则乱。事情不急在一时。”


蓝曦臣道:“左右也是歇不下。先生既来了,便同我说说话罢。”


他未着冠,簪子根本挽不稳丰密长发,一动作便会落下去。反复几回后他索性放弃,不拿那玉簪挽发,却拿它去挑灯火。不料手重了几分,那铜灯又不甚稳当,险些翻在案上。


蓝启仁轻斥道:“不知轻重。”


蓝曦臣默然片刻,将那玉簪拢在掌心,一点灼烫从掌纹直烙到心底:“父亲与先生之前常说,忘机是上赶着挨罚的性子。现下想来,我倒是有些懂他了。”


蓝启仁沉声:“那时候罚你们,当你父和我心里便是好受的?”


蓝曦臣轻声道:“当年不知,后来才明白。”


案上的铜灯似是被烈火烧灼过,形似雁足的灯架扭曲,焦黑灼痕犹在,仿佛旧血生铜花,在素净雅致的寒室中显得格格不入。蓝启仁凝眉看了半晌,道:“自那回后,忘机再未去过古室。你如何又想起去那里了?”


蓝忘机醉酒后闯入古室翻找笛子一事,在云深不知处几乎人尽皆知。好在半是忌惮他冷淡性子,半是忌惮他兄长是宗主,平日里倒也无人敢提起。


蓝曦臣失笑道:“我并未饮酒。只是想去寻些父亲的旧物。”


那场大火几乎烧遍整个云深不知处,连青蘅君闭关时所居的玉室也难逃灾殃,绢屏胡床食案都化作一捧焦土。后来他率族人整修云深不知处,从残垣断壁间拾得的只有几盏铜灯。那时候他年纪更轻,又心神慌乱,怕极睹物思人,索性将那些物事一并封进古室。渐渐地倒是不如何怕了,但更多事情也一层层累上来,扰得他也忘了这端旧事,直到近日才又想起。



 

静默半晌后,年轻的宗主突然道:“三年已满。我将把罚权还与先生。”


蓝启仁不置可否,淡淡道:“掌罚是大权,宗主怎可轻言?”


蓝曦臣定定看着跃动的灯火,轻声道:“我信先生。”


蓝启仁道:“你既是还唤我一声先生,那我便要问你:从前同你讲过什么?”


蓝曦臣道:“不可轻信。不可偏信。”


蓝启仁隔着灯火看他:“那又何出此言?”


蓝曦臣笑道:“若是先生当真想要这位置,温家人那场火烧过后,自然早就拿去了,何苦让我坐上来?”


蓝启仁凝视他片刻,微一点头,叹道:“你父到底是摸准了我的。而今你也甚是像他。”


蓝曦臣怔了一下,道:“不及父亲十一。”


云深不知处不可欺诳,是以蓝启仁听他如此说,也只是微微一叹,不予置评。青蘅君弱冠之年便成婚闭关,直至云深不知处的那场大火。其间十几年,族中诸事多由蓝启仁打理,但玄门中人提及姑苏蓝氏,仍会说其宗主是青蘅君,而非蓝启仁。其声威如此,可窥一斑。


蓝启仁道:“他若是坐不稳,便护不住你和忘机。”


蓝曦臣低低地笑了一声,道:“现下我若是坐不稳,便也护不住忘机,和他带回来的那个孩子?可真是风水轮流转。”


三年前,含光君为夷陵老祖而对自家长辈刀剑相向,于理沉沦外道,于情不敬尊长。宗主泽芜君震怒,亲罚三十三戒鞭,喝令禁闭三年。并以“管教不力”之由,师长同罚,夺蓝启仁尊号,并收其罚权,三年内由宗主亲自掌罚。消息传出,玄门震惊。


从未有过一宗之主如此年轻,而掌如此重的权的先例。人皆知蓝忘机是其胞弟,蓝启仁是其叔父,对亲族狠厉不容情面如此,震慑觊觎宗主之位的族老宗亲的同时,也震慑了欲借讨伐夷陵老祖之机,一举扳倒姑苏蓝氏的玄门诸家。


蓝启仁淡淡道:“你做得甚好。”


蓝曦臣不应这句,只又提起之前的话端来:“方才所说掌罚一事,先生以为如何?”


蓝启仁叹道:“三思而后行。”


蓝曦臣自幼受他教习,亦知他性子,清楚他并非记恨三年前被收权夺尊号一事,或者不如说那事本就出自他的提点。关乎宗族事务,他一般不会多言,任由蓝曦臣自己决断。但只要他发话,那便定是大事,不由得蓝曦臣不仔细思量。


掌罚确然是大权,非至亲至信之人不能为。几年前青蘅君尚在世,来云深不知处听学的世家子弟都认为蓝忘机是掌罚,实则不然。彼时他才十五岁,年纪和修为皆不足以服人,是而只掌听学子弟的罚,姑苏蓝氏真正的掌罚人是蓝启仁。


此下蓝启仁提点他要“三思后行”,明摆着另有人选。但他继任宗主才短短几年,其间又是射日之征又是夷陵老祖,他能把诸多大事扛下来,坐稳这位置已是不易,哪里来得及去辨清座下众人是诚心又或鬼胎。


蓝曦臣苦笑道:“先生此番却是在难为我。我不信先生,还能信谁呢?”


蓝启仁静静地看他,目光极深:“当真再无至亲至信之人?”


刹那间一股奇异的惊悸窜上来,从指尖一路直击到心底,带起周身血脉的应和,连耳边都响起隐约的嗡鸣。


至亲至信。手足相亲。血浓于水。


那两个字在喉咙里梗了一下,最终冲破唇齿,像极了一声叹息。


“……忘机。”

 

 


忽而有一少年急急进来,尚未行礼,便欲开口。蓝曦臣少见此等忙乱形容,未及反应,已听得蓝启仁冷声斥道:“出去。”


那少年一怔,抬眼便见年轻的宗主一手支颐坐在案后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。不簪不冠,长发散落,却自然是一股威仪,逼得他一时竟不敢正视。


蓝曦臣微笑道:“先生方才说什么?”


少年片刻后才反应过来,朝二人一礼,转身出去,规规矩矩地叩门三声。


夜深而雨势渐盛,落在庭间,沙沙如春蚕啮桑。蓝曦臣也不急,择了张字纸细细折过几折,塞在铜灯下面将它架稳,免得一不留神又倒了。


看着过去了半刻钟,方悠悠道:“进。”


少年再次进来时,唇色已透出青白,衣摆在青席上曳出一道清楚的水迹。他朝蓝曦臣一礼,又转而朝蓝启仁一礼,道:“蓝枢巡夜,发现有异。”


蓝曦臣略略颔首:“讲。”


话虽如此,他心下已经大致明了。若非这异状,半个时辰前唤醒他的该是蓝启仁的叩门声。云深不知处向来有子弟门生巡夜,若察觉不到,便是修为不足,三月之内不可重用。


蓝枢忍过一阵寒颤,道:“有煞气阴灵朝云深不知处来。”


蓝曦臣缓缓道:“云深不知处是仙府,四至皆有结界。煞气为何而来?从何而来?朝哪处去?”


蓝枢一时竟答不出,只得垂首默立。


外间又传来叩门声,一名女修翩翩然进来,额上一道云纹抹额,显然是蓝氏亲眷:“蓝翾巡夜,觉出异相。有煞气朝云深不知处来。近自彩衣镇,远自姑苏城,似是经法器招引。云深不知处有结界相护,寻常阴灵煞气不得入,只在外聚集盘桓。煞气最重处,下是……”


她讲到这里,却犹疑地止了声,似是不知当讲不当讲。见蓝曦臣并无阻拦之意,方说出最后两个字。


“……静室。”


蓝枢闻言色变。静室是蓝忘机的居所,阴灵煞气朝那里去,极有可能就是他在使法器招引。而能在如此大的范围里招引煞气的法器只有一样……那便是夷陵老祖的召阴旗!


含光君使着夷陵老祖的旧物招邪,仙门百家若是知晓此事,少不得又要对姑苏蓝氏口诛笔伐一番。蓝曦臣却仍是神色如常,似是只在听闻起居饮食之事:“我知道了。巡夜辛苦,你二人且去罢。”


见二人合了门扉出去,他才重重地叹了口气,无力地捂住眼睛。


灯火似是直接烧在眉睫上,满眼都是滚烫干燥的鲜红。


沉默半晌后,他低声道:“寻常人怕是经不得煞气异动,有劳先生走一遭彩衣镇。我去见见忘机。”

 


 

遥遥地便听到琴声,蓝曦臣行至静室时,只见一众巡夜门生挟琴负剑,依阵起术,灵力光芒大盛,将一处不大地方照得通透,叹道:“如何这般阵仗。”


为首那人同他差不多年纪,见宗主来,躬身一礼:“含光君下了结界禁制,我等正在拆解。”


蓝曦臣微微颔首,问:“可否拆解得开?”


那门生面上显出几分赧色,低声道:“含光君修为精于我等。”


蓝曦臣道:“都收了。退。”

 



朔月出鞘,一道剑气扫落,结界无声崩坍。连上方盘桓的阴风煞气都散去了,满天密云后隐隐透出明月的清光。


他抬步进去,不看身后一众瞠目结舌的巡夜门生,只淡淡道:“去做正事。”


TBC



【注】


“秋风来已寒,白露惊罗纨”语出《临江王节士歌》



  • 是一个走向清奇的双璧故事www

  • 日常copy @刀氏女 ,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!嗷呜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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