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姑苏亲情向】言语（5）
又名：越是乖孩子，轴起来越拧不过【。】
【5】隐语第五
“阿苑啊，敢顶撞含光君，你可真真随了你羡哥哥。”
魏无羡好不容易逮了跟小孩说话的机会。
前几日蓝思追被罚思过，除听学外不得出户。他一来不好在云深不知处招惹蓝老先生，二来也怕给蓝忘机再添事端，生生忍了近半个月，终于熬到蓝忘机带着小辈出山围猎。一出云深不知处就没什么拘得住他了，遂迅速凑上去。
眼见他突然去戳蓝思追，原本跟在身边的少年们哗啦一声作鸟兽散，看来这两天没少被口舌机锋刺到。其中数蓝景仪和欧阳子真被刺得最多，可偏偏是和蓝思追最亲熟，忍不住又不远不近地跟着。
蓝思追抿一抿唇，没有接话，只自顾自往前走。
他素日里待人是噙着些笑的，端正秀雅。虽与魏无羡的明朗肆意大相径庭，但单论“常笑”一点，却是似极。此时端起一派疏离冷肃，倒显出几分像蓝忘机。
魏无羡见惯的是他之前的样子，再加上小孩本就与他多一层亲熟，在他面前更多些少年人的活泼天性，不似在旁人前举止彬彬，滴水不漏。此时冷不丁看他换了层壳子，一瞬间也颇出乎预想。
只是毕竟年纪小，空修了层壳子。看上去生人勿近，实则一戳就破，一捅就漏。魏无羡心道自己连当年的蓝忘机都能搞定，此番定是不在话下。更何况不是每个孩子都是蓝忘机。
“来和羡哥哥说说呗，最出挑的门生这下犯了什么事，连你家含光君都护不住。”
他勾着蓝思追的衣带，避免小孩直接走开，暗地里却给远处的景仪子真使眼色，示意他们别再跟着。
少年人面子薄，他这虚长了十几岁的人总得顾着些。
果不其然，见周遭再无旁人，少年咬了咬唇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，方道：
“魏前辈，莫再说阿苑是蓝氏门下人。”
魏无羡奇了：“这怎么讲？你且看看自己身上。”
他拎起眼前人绣满符篆咒术的雪白衣衫：“披麻戴孝。”
又伸手扒拉一下琴弦：“姑苏琴修。”
又曲起手指弹几下少年腰间的长剑：“总不是你自己铸的吧。”
蓝思追：……
他朝旁边避开几步，又被魏无羡勾着袖子扯回来：“你说不说。”
他本名温苑，纵是对剿灭温家的仙门中人心存抵牾，却无论如何不会折腾到自己头上来。
魏无羡心下吃定了这点，便好整以暇地看着小孩，心道：若是他当真敢如此，我就把人敲到地里去陪云深后山的兔子。
果不其然见蓝思追深深一揖，低声道：“阿苑性命承蒙前辈搭救，不敢造次。只是……待我想定了，自会告诉前辈。此时莫再问了。”
魏无羡更奇了，迅速接上他的话，道：“不敢不敢，魏某只看顾过小公子三年，不必有此番大礼。含光君还将养了你十三年呢，怎么你倒造次到他头上去了？”
这话在情在理，饶是上品的言语也无话可驳。
蓝思追沉默半晌，声音更低了：“非我本意。”
魏无羡长长地“哦——”了一声，道：“那就是另有他意了。”
少年盯着自己的剑柄，握紧了又松开。剑柄上刻着他的名，一个清隽的“愿”字阳刻，握得久了，便在掌心上也留了同样的印子。
“他将养我，却是为何。”
“我本逆门余孽，前辈侠义心肠，念我护我，阿苑无以为报。只他仙门，屠我族人，独独留我，却是为何？”
魏无羡暗暗叹息，心道这孩子七窍玲珑心思，面皮上却不露，也随了蓝忘机。
细想倒也是，他前世搭救阿苑时，已是世人口中的“邪魔外道”，再多一条袒护温氏余辜，不过是黑上加黑，无所谓哪一条更黑。但蓝忘机与他不同，带回身世不明的孩子，将他列入蓝氏谱系，平日处处上心处处加护，就算对外解释得再滴水不漏，又如何不招致流言非议。
那些对夷陵老祖倒都罢了，对含光君而言，桩桩件件则都无异明珠生垢，白玉蒙尘。
何必呢。他心下叹息。
自然是隐隐约约猜得到原因的。只是这原因可对蓝曦臣猜测，可向蓝忘机求证，却万万不可直白对这孩子说。更何况少年向来聪慧过人，纵使不说，怕也能猜出个大概。
蓝忘机对他有愧有悔，然而他那时早是一缕飘散的残魂。亡魂不可追，那人日日夜夜问灵不得，只得报在生者身上。
只是这愧悔或许是最初的起由，却不该也不能拿它说尽了这全部的十三年。
魏无羡思来想去，决定拣个相对简单的说。
“蓝家祖上崇佛。佛门慈悲，护佑众生。无人不在这‘众生’中，你也如此。”
少年抬头，苦笑道：“魏前辈说这话，自己信吗？”
魏无羡默然。
若是人人皆为众生，佛门当真渡众生，十三年前又为何不渡他。
他叹了口气，摸一摸少年的头发，道：“阿苑，你可真是聪明。”
少年后退一步，恭敬地朝他敛衽行礼。复又道：“我与景仪子真，毕竟不同。子真日后是要掌巴陵欧阳氏的，如何都是一宗之主。景仪更不必说，他的字是泽芜君亲取，前路不可限量。”
魏无羡忍不住道：“你的名字还是含光君取的呢。”
少年一怔，随即低了眼，算是默认，道：“他是为何？要我如何？”
嘴上接茬，但魏无羡也明白小孩的意思。曦臣，景仪，都是端稳方正的名字，掌宗承族，其名自然有庙堂气。是故虽然世人称“蓝氏双璧”，但宗主为谁一看即知。
他慢慢道：“若是我仍在蓝氏门下，于人于己，都多有不便。”
魏无羡默然，半晌方道：“他怎么说？”
少年抬头看他，眼里一派强自撑出的倔强，无端竟是几分惨然：
“含光君说……‘且由他’。”
TBC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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