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姑苏亲情向】明月照我(45)

  • Key word:搞爹√




【篇二一】千万恨,为君剖(2)




  见蓝忘机终于安静下来,再度陷入昏睡。蓝曦臣轻轻掰开他攥着自己衣裳的五指,将那只手挪回去。摸到人指腕仍是冰凉,念及医修言语,不敢再起火笼,只遣药童另炒了青盐,拿棉布包裹严实,塞进被子里,护着热气不散。曼陀罗乱人心神,他怕蓝忘机再被扰醒,遂又寻出三年间静室惯使的安息香来。

  

      安息香,可辟恶,安息诸邪,故名安息。


  起手打篆字却不成,手下徒生乱云。反复两回后蓝曦臣终于觉出是自己手在抖,索性弃下那云纹香篆,只将乱云拢起,自灯上借一星火来着了香。静静守过片刻,见榻上人似是终于睡得沉了些,方起身朝外去。


  转过折屏,不想竟见蓝启仁自庭下来。他有些怕长辈见了蓝忘机现下情状难过,又不好隐瞒。好在蓝启仁并不进静室里间,只皱眉道:“忘机如何?”


  琴剑白衣都带血,蓝曦臣知人一样经了苦战,此时是怕身上血气杀气又冲了伤者,故而不入,只问他。一时间心下酸涩,勉力咬了声音稳当:“数处断骨接了,尸毒已解,身上伤应是已无大碍。唯灵脉裂断一桩难医。”


  饶是经过数遭大事,听闻“灵脉裂断”四字,蓝启仁也不由得心下发寒,重复了一回:“灵脉裂断?”


  “现下尚未。我封了他灵力。”蓝曦臣急道,“难堪久长。朝夕之间而已。”


  蓝启仁略一沉吟,道:“长桑君蓝觉蘧或可医。”


  蓝曦臣低声道:“长桑君拒我宗主令。”


  蓝启仁自是知晓缘由,长长一叹,不多言语,只问:“如何拒?或可回转。”


  蓝曦臣咬牙道:“以死拒!”


  人不畏死,奈何以死惧之?


  “话已至此,我反不得再相逼。”只那一瞬掩不住的激荡,年轻的家主便缓了声气,“我知族中有一孤子,名作玉衡,双亲去在射日时,而今拜在他门下。虽是师徒,实如父子。我作家主,大可挟玉衡命途相逼,但此事实不能行。一来,我辈事我辈了,不落子弟。族内宿怨不绝,各各心怀仇雠,于我姑苏蓝氏绝非好事。二来,医者手下生死事,倘我挟人相逼,难保他不对忘机起杀心。忘机是我手足至亲,我决不容他落得如此险地。”


  言及此,又想起那拦在年长医修面前的少年来。“我姑苏蓝氏有训‘慎言’,却绝无因言获罪的道理。言之者无罪,闻之者足以戒。那孩子竟是恐我剑杀长桑君?何至于此!我真是……罢了。”


  蓝启仁并不言语,直至蓝曦臣言毕,方道:“你待如何。”


  慢慢吐息过一回,蓝曦臣说得平静:“我将去求一求人。”


  他弱冠之年便掌宗承族。火烧云深,射日之征,并着胞弟剑向族人,内外诸般大事沉沉压下来,而青松坚直如梁栋,从未低头。


  “我少时曾同忘机听先生讲乐。”他道,“‘乐者,乐也。人情之所不能免也。’我今以理说人,以势位压人,皆不能行。便少不了以情去求一回,不论理。我作人兄,是而不忍,他作人父,是而不恕。说到底全是人情,尽是人情——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,情之所钟正在我辈!”声音里终是带了颤,蓝曦臣深深吐息,却再也压不住,“情做不得假。我拟将情一动人。”


  距得太近,他幼时又认过蓝启仁的琴。此时心神动摇,难以自抑,振玉琴的七弦竟也无风自动,余音半晌不息。


  年长者不置可否,只道:“倘他不应?”


  久作家主,蓝曦臣自然习惯了一并备好诸多后路,先前他守着蓝忘机时,便已想到这一遭。“我交结诸家,又兼着射日时奔走各地,也另识得些医者散修。倘他不应,我便以名位市人,以利市人。凡是姑苏蓝氏能给的,无有不应。”他微微一叹,接着道,“然此为下计。且不说玄门诸家,经年累月下来,修习之法各异,别家于我姑苏蓝氏术法灵脉并不相熟,比不得自家医修。再者,我姑苏蓝氏以重利求之,人逐利而来,其心或难测。虽说用则不疑,但防人之心亦不可无。”


  蓝启仁淡淡道:“以市道交。同兰陵学的?”


  “荆楚出奇士,河朔多直谅士,兰陵地近蓬莱,出远游多闻士。三人行必有我师。”蓝曦臣应了一声,“故而如是种种,仍以长桑君来医为上计。”


  “思虑甚全,只一桩。”蓝启仁沉沉地说,“你是家主,家主不求人。”


  他取琴卸剑,一并将冠和抹额也去了。

  



  他步出静室时天色方明,山径旁石灯未熄,积霜将灯上卷草纹掩得不甚分明。人走过时,长发拂了霜雪下来。


  时人以白皙为美,并不好蓄须。纵是粗疏如清河聂氏,先后两任家主也未有蓄须之习,更不必说姑苏蓝氏持雅正为训,极重仪表。族中门生子弟,从来衣裳鲜洁,冠履熏香。云深不知处拒收五官不端者,有欲投在姑苏蓝氏门下的,见蓝家子弟,自惭形秽,甚而傅粉饰面。玄门故有“姑苏郎君胜女郎”之语。


  而他蓄须掩面,无异于自弃形貌。弃形貌,绝情欲。自其兄青蘅君闭关,将子弟宗务交托于他,甚至将亲子亦交托于他,至于今日。其间二十余年,不言婚娶,无妻无子。


  人心惟危。只他踏出那一步,便将有人难以自处。彼时蓝涣蓝湛尚为稚子,尤难自处。


  诸多不忍。诸多不可负。

 

      在云深不知处数年,无人曾有一日一时见他不肃整。山径上已有早起的门生子弟往来,今他免冠散发,不束抹额,几是行于众目之下。

  



  门扉长闭不开。庭下一名抱琵琶的少年,他知是蓝曦臣先前提及的蓝枢,遂朝人微微一礼,道:“请见长桑君。”


  蓝枢哪里敢受,立时朝旁避开,恭敬敛衣作礼:“先生。”犹豫过片刻,终于鼓起十二分的勇气,颤声道,“长桑君言,倘有为蓝……含光君来的,一概不见。家主亦不见。”蓝栩对人自是直呼其名的,他心下紧张,险些将长辈的话原样传出来,好在及时收住,称人尊号。


  意料之中。蓝启仁淡淡道:“且去。此不预小儿辈事。”


  蓝枢退了一步,依旧向人肃然一礼,却不敢离开。他于蓝启仁一半是敬,一半却是惧。朔月剑鸣犹在耳侧,他知家主蓝曦臣亦视人如父,倘蓝启仁当真起了心,拂霄便可代家主剑杀人于此处!


  面前长辈未着冠,亦未系抹额。他恐自己于人前大不敬,不敢抬头直视,只垂眼道:“……先生。”


  天色已亮,人影共着竹影树影,长长地落在青石上。他眼见那影子动了,也像一株迎风而躬的竹。


  蓝启仁竟在庭间屈膝跪了下去,俯首及地,行一大礼。“蓝琢求见长桑君。”


  他说得平静,面无异色,似是不觉在人前低头是什么失仪之事。蓝枢何曾见人如此,只觉无地自容,战战兢兢。师长一跪他如何敢站,惶然不知所措间,却听门扉一响,有人自里间出来。大袖一拂,便将他拦在了后面。


  “君置我子弟于两难地。”那把嘶哑声音道。


  蓝启仁不言,只复朝人深深拜下去。


  “倘为子侄辈而来,君且回转。家主尚不得命我。”蓝栩漠然道,“寿夭由因,修短在业。天要他活,我不亡他。天要取他命,我亦不救他。”


  “我非为子侄而来,亦不代人求恕。”蓝启仁道,“我今为同袍而来。”


  闻及射日之征,他神情微微一动。


  “我诸人曾共艰难事,他同在其中。”分明是求人,他面上却不见卑态。“活过大火,活过射日,前夜争战里他也活下来。不该在现下——在无刀兵时死去。”


  “诸多旧事,桩桩件件,我姑苏蓝氏死过那样多人。虽有问灵之术,可通异世发幽微,然无人不知一死生为虚诞!能活的,便要活。但见生机,莫有不求。我亦出不得其外。”


  金麟台上一遭,姑苏蓝氏二十余修士命断鬼将军手下,蓝栩亲子亦在其中。自那之后,云深不知处无一人敢当他面提及此事。


  “长桑君曾有亲子。”蓝启仁反不避忌,只再长长一拜,“我顾念他,一如长桑君念亲子。”


  东方出日,朝阳销化檐角的清霜,却销不去他鬓间白。蓝枢原以为那是长发沾了霜雪,直至此时才惊觉,那该是白发。


  人亦有言,忧令人老。嗟我白发,生一何早!


  纵是寻常世间,倘是富贵人,或善养生者,老而鬓发犹青,不见白头,更不说玄门修士长葆容颜。眼前二人年岁相仿,甚至未及知天命之年,何以早生白发!


  刹那间心下无端生悲。待回神时泪早落了满脸,少年亦深深地拜下去。


  “蓝枢……蓝枢与先生共求长桑君一救人。”  


  “……你知道什么。”似是不可置信,又似恨怒,头顶长辈音声带颤,“你知道什么!”


  他确然不知什么,也无心细究。只伏人膝下,泪落不成语。  


  “我不知长桑君同含光君之间有何过节,这本也不是晚辈能置喙的。只长桑君曾教我,身作医者,医者就是要救人的,哪怕只有一丝指望也要拼尽全力。当时射日之征,长桑君在姑苏便是这样救人的。而今三十里琴碑刻犹在……长桑君为何见死不救了!”


  哽咽着说出最后一句时他闭了眼。却不闻剑鞘落下的呼啸风声,只闻长叹息。


TBC.


再次祸祸世说。“圣人忘情,最下不及情。情之所钟,正在我辈。”



  • 过于瞎几把扯已经不好意思艾特美人了……总之日常刨走美人语料库,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~嗷呜!

    (虽然没有搞美人还是请爸爸们康康我!我知道大家都很包容我的智商的!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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