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外一】别鹤(上)

  • 老蓝问灵叽爹,时间线在你湛真·疑心他之后

  • 接续《识得春风》的设定,青蘅君名蓝珙,意即“大璧”


     

“私相传讯,明知故违,罚加一等。解其掌学一事,闭门省过。”

听蓝忘机如此说,蓝洵心下一惊,当即道:“如此未免轻下断裁。事急从权,不能以常法度之。或有隐情。”

锦缎经不得水,那身华贵的云纹锦衣早毁在冷雨里,蓝忘机今日只穿了身素净的常衣。不似前几日滴水不漏的端严,却更掩不住逼人的锐气从底子里直透出来。蓝洵不由得想到他尚年少时,族里那句“二公子形似其兄,而神锋太俊”。方欲再言,却见那双琉璃色的眼睛看向自己。声气冷如冰。

“放肆。”

他心下一寒,当即识时务地噤声。又听得蓝忘机道:“可有分辩?”

蓝启仁淡淡道:“含光君疑心已生。我辩与不辩,有何分别。认罚便是。”




【上】


      “昔每闻长老追计平生同时亲故,或凋落已尽,或仅有存者。余年方四十,而懿亲戚属,亡多存寡;昵交密友,亦不半在——”


  蓝启仁按了琴弦,却不抬眼,只淡淡道:“收声。”


  他长年掌云深不知处学事,如此一言,自有威仪。不说慕名而来的外家子弟,纵是子侄如蓝曦臣蓝忘机,都会下意识地敛口肃立。那人却仍是念完了整句,不紧不慢,甚至带出些从容的闲适来。


  “——或所曾共游一途,同宴一室,十年之外,索然已尽。以是哀思,哀可知矣。”


  蓝启仁长长地叹了口气,阖上眼睛,不应声。


  “同家主是这样讲话的?”那人道,却听不出什么被冒犯的怒意,“没规矩。”


  睁眼便见光润玉饰,三珩二璜二珠系作一组,光明章表,转相结绶。姑苏蓝氏宗主玉令的形制。近些年他更惯常在年轻的子侄身上见到,几乎要忘了另一人也曾戴过这些。


  蓝启仁道:“君在宗祠。倘是当真要规矩,我合该斋戒三日,沐浴焚香,传召子弟,持祭礼入堂去。”


  “那还是免了。”来人声气诚恳,诚恳到让人觉得他该是对那些规矩唯恐避之不及,“我觉着方才那般便甚好。切勿劳动。”

  

  他自庭下行来,容止端正,那组玉饰随步而动,却无半丝声响,如羽蝶蹁跹逐袂。月光照彻他肌骨血肉,素屏上不见人的影子。


  “纵是现下我早非家主,”来人在案前停了,伸手去抚那琴弦,指尖却只虚虚穿了过去,未拨出半分声音,“多少也该唤声‘兄长’罢,琢玉郎。”


  蓝启仁忍住了置评那个名字,只淡淡道:“君去黄泉日久。论及年岁,我现下已长过君去时。”


  “也是。”蓝珙并不与他论,微一点头,竟是认了,“风刀霜剑,摧折作磨,无怪如此。惟草木之零落兮,叹美人之迟暮——”


  无论旧时促膝,又或此时问灵,蓝珙似乎都能将他噎到没有言语。这诡异的长处甚至传到子侄辈头上,弄得蓝启仁始终看不得蓝涣当着他的面噎蓝湛,至于背后如何,他也管不得了。静了好半晌后,才勉强回了一句:“人非昆山玉,安得长璀错?”


  “说笑的。”蓝珙悠悠然道,“莫要当真。停鸾君风仪不坠。”


  蓝启仁:…………


  他无奈道:“兄长何故来此?”


  “不是你的琴语问灵?”蓝珙似笑非笑地看他,见人面上显出些恍然神色,不由得叹了一声,“不会罢,你当真觉得我还——”


  “不会。”蓝启仁生硬地打断,“我知你死了。”


  蓝珙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,道:“那你现下为何又能见到我呢?”


  蓝启仁道:“音声惑人,故生幻相。”


  “尚可。”蓝珙沉吟片刻,笑道,“若是辨不清真幻,我便不敢同你说太多话了。”


  敢情方才讲的还不够多。蓝启仁心下暗道,面上却不显分毫,只端正坐着,低眼观琴。无风无人,而七弦自振。幻相中他同青蘅君言语相交,实则是现世里抚琴问灵。


  “莫要这般。”见他垂首不语,蓝珙又叹了一声,道,“三界之间,谁不生死?本当你早是明白了的。”


  蓝启仁道:“如可赎兮,人百其身。”


  “我道忘机那‘愿以馀年代之’是同谁学的,原是和你。当真是言传身教。”蓝珙在他对案理衣坐了,白衣拂动时没有丝毫声响,也没有风,仿佛一片飘浮无定的云,“倘是能代你而去,我情愿死去一百回?且不说生死天堑,性命做不得交易,一人死换不得一人活。莫忘了‘如可赎兮’前还另有两句,云‘彼苍者天,歼我良人’,想要换回的那性命是君子良人的——你也知我实在算不得什么良人。”


  蓝启仁没有作声。蓝珙看他神色,却似是觉着极有趣一般,甚至微微笑了一下,“可真是半分未变,一句虚言都懒怠去讲。”


  蓝启仁终于开口,道:“家主是专程来与我讲《诗》的?”


  “自然不是。术业有专攻,怎好在先生面前弄才。”蓝珙道。他剑使得极好,平日里却不带剑,亦不教习子弟,只执一柄麈尾,羽端柔柔地垂下去。“来见一见你罢了。”


  总有人长于挑起他的火气,蓝珙当称个中翘楚,连此人亲子蓝湛都得往后排。蓝启仁只觉得一股烦躁与疲惫当头冲上来,琴弦重重颤了几下,其音铮铮,如剑鸣匣中。


  “家主是想见什么呢?”他哑声道,“是见我背情弃义,伤你亲子,还是见我觊觎声位,引人疑忌,又或见我理事无端,致使族间亲昵怀反侧,骨肉还相雠?内不相睦,外难御侮。”


  明月皎皎,却照不进亡灵的眼睛。


  “经年不见,”蓝珙静静看他,神色不甚分明,“竟不知你何时学会折损自己了。”


  蓝启仁淡淡道:“云深不知处不可欺诳。言明实情而已。”


  姑苏蓝氏的家主——曾经的家主微微摇头,转而去看案上旧琴。桐木琴身,漆有断纹未补。琴名本是落在雁足龙沼间的,不翻覆琴身不得见,然亡灵不受现世之物所限,只平平一眼扫去,便已看得名字。


  又或说本也不必去看,他识得这张琴。


  “振玉。”他慢慢念出那两个字,仿佛唤住一位许久不见的故人,“‘金声而玉振之’,凡大雅之乐,必以玉磬收韵,以期条理终善。”


  琴弦微微一响,也似是应和故人的呼唤。


  “如此上品灵器,便是你这般祸害的?”蓝珙重重一叹,颇有些恨铁不成钢,“我姑苏蓝氏乐修,哪个拿着琴,不是好好地破障清心弦杀问灵?连大公子小公子都是如此。独独你作琴语,却是与我抱怨子弟难以教养。”


  “君自教养。”蓝启仁直直看着他,恨声道,“君自教养,我便不生怨。”


      “你惯会难为我,琢玉郎。”


  月光照透亡灵,分明是青丝,也如覆雪白头。他神情宁静,却终于有些静默的,难以言说的悲戚,沉甸甸地坠下去,扯得人脏腑发紧。


  蓝珙道:“你知我已经死了。”


TBC.



【注】

“彼苍者天,歼我良人。如可赎兮,人百其身。”是《诗·秦风·黄鸟》。



  • 本来要一发搞完的奈何中途突然失去多巴胺……先赶点儿地po出一坨

  • 日常 @刀氏女 ,就是美人儿怂恿我父亲节应景搞爹!

    以及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!嗷呜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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