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姑苏亲情向】明月照我(16)

  • 快乐鞭造√




【篇八】龙泉颜色如霜雪(1)




火光熄灭。蓝曦臣仍然阖眼坐在原处,仿佛无知无觉的石像。直到女子轻盈的足音逐渐远去,再也听不到,方睁开眼睛。


深长吐息过几回,攒了片刻力气,他突然拈了个最简单的法诀,朝虚空用力一掷!


黑暗里微光一闪,像是暴雨蓄势时的闪电。随即传来山岩碎裂的声响,空气里弥散起淡薄的烟尘。


只那微光转瞬就消失了。周遭重归暗无天日的静寂。血气猛然回冲,蓝曦臣微微呛了一下,不在意地拭去唇角血痕,接着凝神思索。


不知蓝翾用了什么法子,散他灵力这一招狠而稳,显然不是一时起意。蓝曦臣年少时出外夜猎,也有过遇到异兽,或是苦战透支而灵力暂失的情况。但这些旧事里他只需歇息片刻,灵力便能恢复,不似现下,完全无法自行恢复灵力。


君子善假物。既然无法只依靠自己,那便借助旁人。早在蓝翾第一回来这囚室,以弦气削了他抹额后,他便感到对方的灵力冲入灵脉,虽然只是微不可查的一丝,滴雨旱土,杯水车薪,但一样能为他所用。


除此之外,还有蓝翾手中的明火符。符纸是灵物,离得一近,他便能感到整副灵脉的挣动,啸叫着要靠近,要汲取那点微弱的水源。他同蓝翾说话时看似自持而冷静,实则大半精力都放在了压制对灵力的本能渴求上,才没有让对面发现端倪。倘是蓝翾觉出他的灵力能以这种方式恢复,定然不会再让任何一样有灵力的物事近他的身。


但是还不够,远远不够。且不说蓝翾决不会有日日来此把火长谈的耐性,纵是能将那火符的灵力全夺过来,区区一张符纸的灵力又有几何。


他方才已经试过一回。没有余音,没有回声,说明那道灵力充其量只劈开了最表层的山石,甚至连表层都没有劈透,更不说毁掉整个囚室。


退一步讲,纵是毁掉了囚室,也无力与蓝翾缠斗。


弦杀术起自三代家主蓝翼。蓝翼从羽,故而羽系一支皆是精擅弦杀,七响之内取人性命。蓝曦臣想到蓝翾那张名作“望舒”的琴,无声地叹了口气。他虽不惧战,亦不惧死,但也不至于莽撞到朝上品灵器直撞上去。更何况自己手边一无所有。


前望舒以驱驰兮。望舒,月御也。


他自己的长剑名作朔月。一琴一剑,同为明月,但高天之上,绝不容两月争辉。

  



云深不知处。雅室。


蓝忘机起着低热,思维本就不似往日清明,又被少年人莫名其妙地打断了一回。凝神稍稍想过片刻后,才记起自己方才讲到哪里,接着说下去。


他与蓝曦臣生得八九分相似,着锦衣带长剑端坐堂上时,威仪更是一般无二。但近了还是能辨出些细微分别。除却人所周知的眼睛颜色和神态,蓝忘机眉骨与鼻梁更高,便显得轮廓更清楚也更锐利。但这锐利却又不至于刻厉,只是让人无端地生出敬惧来,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,不敢放诞。


蓝枢自然也不敢放诞。非但不敢放诞,甚至连抬头看人都不敢,只低着眼听蓝忘机说话。蓝忘机虽病着,面上却不显,只是声音较平日略略有些哑。偶尔说完一句话后会停得长一些,似是在缓和气息。若不是蓝枢此时与他离得近,只隔着一条案几相对而坐,决计是看不出来的。


但若是从始至终看不出,倒也罢了,偏生他现下已经知道此人病着,难免便时刻担忧。虽然他也不知这担忧含光君的勇气究竟是从何而来。


一心不能二用。只一恍神,指间的笔竟直直落了下去。少年登时整个人都僵了,一时有些不知所措,竟不敢离席去拾,只低着头,颤声道:“含光君……蓝枢并非有意。”


那只笔在青席上滚出很远。蓝忘机抬眼看了看,便将自己手里的转给他:“接着记。”


蓝枢惶惶然接了。被蓝忘机拿过许久,那白玉杆子却仍是凉的,仿佛握着笔的不是生人的手,而是一捧霜雪。


蓝忘机淡淡道:“倘是夜巡出了异状,拿你是问。”


少年无声地打了个寒颤,决定先担忧自己。

  


外间忽而有人叩门,道:“含光君。”


蓝忘机道:“进。”


来人与蓝枢差不多年纪,眉目间犹有稚气,身负长剑,是日间巡山的本家子弟。


“仙督使人问责,已至二道山门。二道山门无我族拜帖并回帖者不得入,我等依理告知。兰陵诸人则谓我姑苏蓝氏不敬仙督,意欲仗剑强闯。”


蓝枢听他声音微颤,自己的心止不住先悬了起来,片刻后才意识到何处不当:“问责?他兰陵金氏好端端地,来云深不知处问的哪门子责?”


那弟子一怔,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插进来,无奈道了声“玉衡”。


蓝忘机道:“但说无妨。”


那弟子犹疑片刻,微微咬了咬牙,抬头直视着蓝忘机,一字一句地复述道:


“诡术为大禁。邪魔外道,百家共讨。今云梦江氏遇鬼修则诛,清河聂氏亦不涉此道。我兰陵金氏既忝居仙督位,更是以身作玄门则,但修正道,不越雷池。只问姑苏蓝氏,含光君携召阴旗至我兰陵南境,意欲何为?姑苏蓝氏玄门世家,向来雅正为训,立身持正,而今为何如此行事放诞,目下无人,不辨黑白?”


一句一惊雷。蓝枢瞪大了眼睛,险些把笔又落到地上去。


不问自己,而问姑苏蓝氏,显然是不欲将其作私事,而要抬到宗族的面上去说。蓝忘机叹了口气,道:“我知。你去罢。勿起冲突,不必恐惧。”


那弟子如蒙大赦,低头行了一礼,匆匆朝外去了。


思及数日前自己巡夜,有怨气朝云深不知处来,在护山结界外盘桓不散,最浓重处下为静室。一个隐秘的,不可告人的关联从心底浮现出来,蓝枢眼神一颤,难以置信地看向蓝忘机,“含光君,当真是……”


蓝忘机淡淡道:“你也出去。”


少年登时噤声,拾了案上字纸朝大袖里一塞,便要起身。不想又听得那把声音,冷而沉凝的,像是初冬尚未结冰的水。


“廊下稍候。与我同去。”

  


见少年的身形消失在素屏后,蓝忘机轻声叹了口气,吐息过几回后,撑住案几,试图慢慢站起来。


右腿的断骨旧伤太久没有犯过了。他受这伤时比蓝枢大不了多少,少年人柔韧的骨头生得极快,射日之征时奔赴多地,都未曾发作到行动不便的地步。之后的三年间戒鞭更是夺去了所有关于疼痛的感知,再分不出一丝一毫给年少时落下的伤。不想今日却毫无征兆地发作起来,叫嚣着提醒自己另外一些旧事。


大火。


从肺腑里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,他低低咳了几声,想将那些似有若无的粗粝烟尘咳出去。


终于站起来时已是一身的冷汗。伤腿难支,触地便是砭骨的疼。如果只是疼,他都能咬牙忍了,偏生这疼里还浸着诡异的酸软,让人根本使不出力气。蓝忘机试着离开桌案挪了几步,只觉得像是踩在棉花上,几次都险些摔倒。


以灵力梳过几回伤处经络,仍是毫无作用,这副躯壳似是卯足了劲来添乱造反,没有一处安生。既是无论如何都会疼的,便不必费心去躲了。蓝忘机索性带了避尘,与往常一般地行步出去。


至于不让旁人发觉自己有伤,那是他年少便已经谙熟的事情。

  


二道山门前已是剑拔弩张。经过射日之征、不夜天血战和乱葬岗围剿等诸多事情,仙门百家多是元气大伤。纵是根底厚如姑苏蓝氏,也免不了被烧了一回仙府。算下来只有兰陵金氏伤损较少。金氏家风本就矜傲,而今宗族势盛,家主金光善坐着仙督位,族中子弟大多横行无忌。此番来问责,又自恃正道高名,更是气焰逼人,丝毫不将蓝家门生放在眼里。


姑苏蓝氏虽以雅正之训教导子弟,但巡山的都是些半大少年,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,再者无论族内如何要求严苛,在外家人面前也从未让他们受过委屈。一来二去,已有几人按上剑柄。


蓝洵站在山门处,不动声色地将一群少年拦在身后。仙督问责,无论这责是实打实的还是莫须有的,姑苏蓝氏拒不迎人,已是不敬;若是在本家仙府前对外客刀剑相向,更是仗势欺人。倘是风传至玄门,人言可畏,姑苏蓝氏百年清誉难免蒙尘。


他挡在两方中间,半是免着自家子弟一时冲动。刀剑无眼,落人口实事小,当真伤筋动骨甚至折了性命事大。半是因着深知金家做派,自己这般连剑都难以拿起的,怕是也入不了这群金家修士的眼。他们便不屑于动剑。


对面厉声喝道:“与邪魔外道同流合污,算什么君子!”


听闻此言,一名年纪更小的蓝家子弟终是没能忍住,大袖一展,长剑便有出鞘之势。谁先动手谁理亏,金家修士等了许久,终于见得破绽,一声喝令,便有强入山门之势。


巡山的子弟门生年纪都轻,所佩长剑亦非上品灵器,论修为并不是这群金家修士的对手。蓝洵的白笔已经拈在指间,随时便要起护阵。刹那间却眼神一动,道:“退后!”


下一瞬,剑气呼啸而来,寒光横贯山门。


那是极快极狠又极准的一剑,像是飞电过隙,白虹贯日,又像陨星的长尾一扫。剑势一出,便无可阻挡。


金家修士中有人本能地格了一下,却不知是因着心下先怯了,还是手上失准,自己的长剑竟被那剑气斜削了一半下来,半截残铁被挟得直插入山门旁的青石,犹自晃动,铮鸣不绝。


蓝洵朝旁退开两步,微微一礼,道:“含光君。”


他身后的少年亦纷纷退开,为来人让出一条道,肃然道:“含光君。”

  


白石山径逶迤绵延,蓝忘机自那山径上缓步下来。他着的是身华贵的锦衣,雪白广袖上银线织就云纹,一段矜高的端丽。本该如云间月,却被手中那柄出鞘的长剑硬生生衬成了凛凛霜雪。


山门前霎时静了。


蓝忘机淡淡看了一眼插入山石的断剑。


“不告而强入我山门者,当如此剑。”

  

TBC.



  • 又鞭造了一个琴名,快乐√ 

  • 今天的我低智商了吗低智商了√

  • 日常 @刀氏女 ,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!嗷呜! 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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