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姑苏亲情向】明月照我(10)

  • 双璧亲情向。

  • 低智商攻心。低智商宅斗。




【篇五】亲昵怀反侧(2)




没有天光,蓝曦臣也辨不出究竟过了几日。换在数年前,他或许还能借着卯作亥息的规律算一算时间,但自从做宗主以来,他几乎再也没有按这规训作息过。旁人多道他年方弱冠便掌宗承族,处变不惊,只有他清楚自己是战战兢兢,如临深渊,如履薄冰。


来人的步子轻捷却稳,并未刻意遮掩,而后是火光一闪。蓝曦臣太久没见过光,本能地偏过头去。


一声轻笑。


“宗主这般不愿见我?”


蓝曦臣淡淡道:“你做下这事情,便已是不将我作宗主。”他仍阖着眼睛,并不去看那人,声音倦惫,却依旧清楚。“兰台君。”


自蓝忘机私作召阴旗那一遭后,蓝曦臣便怀疑是负责藏书阁的宗亲子弟监守自盗,有意让蓝忘机看到夷陵老祖的余稿,借此再生事端。轻则是旧事重提,让蓝忘机在族中无法再立足,重则是势力翻覆,矛头最终指向的不是蓝忘机,而是身为他兄长和宗主的自己。


姑苏蓝氏羽系一支曾出过创设弦杀术的女家主蓝翼,风头一时无两。但弦杀术初创是为了暗杀异己,故而族内对她亦是评价微妙。之后羽系式微,宗主之位旁落他系,玄门中人多言是因果相报。


蓝曦臣早已察觉这一支中有人异动,却一来因着他们无甚实际动作,二来羽系一支精擅弦杀,射日之征中姑苏蓝氏的攻城略地之战,多凭了他们。便也不好做什么处置,怕无端寒了人心。


“典册法书,藏在兰台。虽遭溃乱,独不逢灾。”蓝曦臣慢慢念了句爻辞。他几日未曾沾过水,喉咙里一股咸涩的锈气。玄门修士虽能辟谷,数日不饮不食并不至死,但毕竟是血肉之躯,疲惫虚弱是免不了的。他刻意放缓了讲话的速度,免着被对方看出来,“那时候,族内宗亲子弟,连同你我,分别携书出奔,藏书才得以保下大半。”


拈着明火符的指尖白如春雪,骨肉纤纤,竟是只女子的手。


蓝翾微笑道:“同袍之谊。我还当泽芜君不记得了。”


蓝曦臣抬起手,拈了个最简单的法诀,却没有丝毫灵力应和。“只怕是你不记得。”


美目顾盼间眼波一转,不见弦动,已有一道细微利气破空而出。蓝曦臣本能地偏头闪避,却躲不过。只觉得额角一丝锐痛,随即就是发间什么物事落了下去。


那道利气削断了他的抹额。


蓝翾款款俯身拾了,抿唇笑道:“泽芜君最好不要轻举妄动。否则下一回,取走的便不是这抹额了。”说着指尖轻轻一点自己眼尾,“而是眼睛。”


同是姑苏蓝氏门中人,如何不知擅动他人抹额是何意。蓝忘机曾在围猎时愤而退出,就是因着魏婴动了他抹额。而彼时魏婴只是少年顽劣,不知者无罪,现下蓝翾这般对他,已是存心折辱。


一线薄红沿额角落下去,划过脸颊,像极了一滴血泪。蓝曦臣并不拭,只低低笑了下:“抹额非父母妻儿不可动。我父母已亡。又,姑苏蓝氏同姓不婚。兰台君此举,是想做我什么人呢?”


蓝翾怔了一下,片刻后才觉出蓝曦臣话里的讥诮,秀眉微微蹙起。


蓝曦臣平日里并不常逞口舌之快,一来谨言慎行的规训已成习惯,二来也无人应他。现下回了人一句,自己却也觉着无趣。“既是想要这性命,拿走便是。”


蓝翾却朝他凑了凑,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事情:“竟不好奇缘由?”


蓝曦臣懒怠再多言,冷冷道:“缘由是什么,又或是有没有缘由,重要么。”


蓝翾笑道:“若是在意,自然就重要。泽芜君既是不在意,那便不重要了。”


火光照在她的脸上,光暗间自有一段风姿惑人。放在其他玄门世家,大抵无人能抵得住如此美貌。可惜姑苏蓝氏最不缺的便是美人,双璧更是其中翘楚。蓝曦臣并不会一日里数次揽镜自照,但他一日里会数次见到胞弟蓝忘机。看得多了,便也不觉得如何。


她接着道:“不过泽芜君此言却是差矣。其一,确然想从泽芜君这里索样物事,只这物事并非性命。其二,你我同族血亲,如何只能走到那一步?”


蓝曦臣阖了长睫,淡淡道:“我现下身无长物。兰台君当真想要什么,去寻忘机。现下没有他给不了的,端看他愿不愿。他若是不愿,我都奈何不得他,更不说旁人了。”


蓝翾也不恼,道:“偏生我想要的,含光君给不了。倒无关愿与不愿。”片刻后,似是想起了什么,微微一笑,“不过,自然也是要寻含光君的。已经有人去了。”


蓝曦臣无心再纠缠下去,空耗心神,只阖着眼不再说话。


他少有这般冷淡神色,一眼看去竟是似极蓝忘机。蓝翾持着火符,颇有兴致地打量了他半晌,道:“‘双璧同母骨肉,而浮沉异势,不相亲与’——含光君大抵也想不到,自己出关不过数日,又是一轮翻覆。泽芜君大可想想,他是会弃了你呢,还是会念着人之常情,来寻自己的兄长呢?”


蓝曦臣淡淡道:“他最好弃了我。”


蓝翾微微一笑,道:“‘不念携手好,弃我如遗迹’?看来泽芜君平日里这事情做得多了,已经想到自己该是此般下场。连手足之情都指望不得。”


“不是情分的问题。”蓝曦臣冷声道,明火符照得他眉目鬓发如点漆。他眼睛颜色深,平日里自然有种沉郁的温润。火光却将这沉郁温润冲淡了,一眼看去反而像是浅浅的琉璃。“他但凡还有点心智在,就该清楚现下不是寻我的时候。犯下大忌,又三年禁闭,现下族里当真听命于他的人有多少?将那些人遣出去,寻一个生死不知的我?大耗周章,徒劳无功且不说——你显然不会让人寻到这地方。更切要的是,他若是这样做,身边就完全空了,你们更好下手。”


“当真是宗主!”蓝翾抚掌叹道,“所以说,我不向含光君要这位置。他不是,也给不了我。只有泽芜君可以。”


蓝曦臣不看他,淡淡道:“若是不出我料,现下云深不知处,忘机已经坐了宗主位。”


蓝翾笑道:“含光君总有出人意料之举。我本想着,他大概是不敢坐在那里的。”而后又一转,“不过也是。含光君敢冒天下之大不韪,同夷陵老祖站在一边,敢朝自家长辈动剑,还敢在云深不知处使鬼道术法,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不敢的事情?”


“只是做宗主却不一样。空占着一个名分,是没有用的。二公子旧事累累,纵是坐上去,又有谁会认他呢?纵是族人认他,我姑苏蓝氏堂堂世家,若是认一与夷陵老祖同流之人做了宗主,怕是从此不见容于玄门。不需得我动手,甚至不需得族人自清门户。”


她一字一句地说:“蓝忘机坐不长久的。”


蓝曦臣冷笑一声:“你大可试试。”


话音甫落,他便感觉唇上一紧,竟是被蓝翾下了禁言。换在平日这点小术法奈何不了他分毫,但他现下灵力全无,竟挣脱不得。


“至于泽芜君方才所言,”火光下那双妙目一瞬不错地看着他,竟也似含情凝睇。“宗主言语,蓝翾不敢不信,却也不会全信。泽芜君对含光君尚存手足情是真,但以他性命要挟你还我羽系宗主之位,你会应吗?怕是不见得。”


她知蓝曦臣说不出话,却偏不解术,只静静等着。


一炷香后,蓝曦臣咳了两声,声音喑哑:“兰台君没有试,如何便知我不会应。”


蓝翾道:“若是泽芜君当真会应,三年前便不至于罚二公子戒鞭,夺先生尊号与罚权。”她声音婉转,一转一折都像是咏吟唱叹,“把他们都推出去,替你担着,自己才能坐得稳当。不是么——若是念着手足情分,不忍胞弟受重罚,泽芜君那时候便该主动请罪,自弃宗主之位。”


蓝曦臣叹了口气,忽而生出些诡异的自暴自弃。玄门中人道他弱冠掌家,权不旁落,拿得稳当。但他每每听到,只觉得是讥嘲。如果那时自己拦住了蓝忘机,没有回姑苏,没有惊动长辈知晓,没有把更多人牵进这桩事情里,至少结局不会那般惨烈。更遑论此事于蓝启仁,完全是无妄之灾。


他宁愿以身相替。他本该以身相替的。若是他以身相替了,也不会有之后三年,甚至往后也看不到尽头的疲累与磋磨。


蓝翾见他瞳子一颤,轻笑道:“看来是说中了。”片刻后,又款款道,“自那时起,我便清楚,要想拿到这位置,只能找到泽芜君本人身上来。旁的任何人,都不顶用。毕竟宗主可是真无情人。”


蓝曦臣阖眼道:“你现下找到我了。大可任意为之。”


蓝翾却摇头:“我不想取你性命。”见蓝曦臣毫无反应,她又道,“那场火,射日之征,魏婴把鬼将军带到金麟台上那一回……我姑苏蓝氏死的人够多了,不想再多一人。更何况,泽芜君总是和寻常子弟不一样的。”


蓝曦臣叹道:“没什么不一样的。”


蓝翾抿唇一笑,并不应他,只曼声道:“况且,我若真取了你性命,朔月便会封剑,这消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。”她半真半假地眨了下眼睛,“我还是有些怕先生的。能不与他作对,自然不与他作对。”


蓝曦臣只作没听见,闭目调息。


蓝翾又道:“同室操戈,大抵你我都不想。况且我姑苏蓝氏以弦杀扬名,”她微微一笑,在虚空里做了个拨弦的手势,“起自我祖蓝翼的弦杀术,旁系纵然要学,又能学来多少呢?”


没有声音,一道刀痕却已赫然出现在岩壁上,碎石纷纷落下,砸在蓝曦臣衣上发间,他却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。


“泽芜君在这位置上已经坐了些时候,一时半刻间要让出去,怕也不好思量。”蓝翾熄了火符,身形隐入黑暗,“记得泽芜君也通些医理,合该清楚,若是灵力虚空的时间久了,灵脉便会断裂枯萎。纵然金丹仍在,也不过是个躯体略强健的寻常人,再也修不得仙术。至于这时间究竟是多久,按藏书阁古籍记述,长也不过半轮朔望,大抵十四五日。泽芜君大可试试。”


“若是宁肯灵脉寸断,也不愿给出这位置,我们可要自己来取了。”


余烟里只能隐隐见到素白衣裾一闪。


“——从你们手里。”


TBC.



【注】


日常祸祸古人。“典册法书,藏在兰台。虽遭溃乱,独不逢灾。”是《焦氏易林》里的“巽之明夷”卦。“不念携手好,弃我如遗迹”是古诗十九首。



  • 搞爹恶趣味爆棚。你涣:叫爸爸(bushi)

  • 日常copy @刀氏女 ,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!嗷呜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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