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姑苏亲情向】识得春风(3)

  • 姑苏亲情向。各种亲情向。世界观CP忘羡。

  • 奶涣:欺负奶湛爽,教育奶湛爽,坑奶湛也爽【。



【3】银鞍白马度春风


琉璃浮屠一重便有丈余高,九重则合高近十丈。江澄试了数回,都只能跃到七重塔檐上下,最高处却是无论如何都上不去。暮春的午后已有些热气,他在日头下折腾了两个时辰,早已是腿脚酸软,气力不济,心下反而生出股狠劲来。


姑苏蓝氏惯来注重容仪,纵是外家来听学的子弟,也不得不依规矩作广衣大袖装束。江澄嫌那衣冠碍手碍脚,索性脱了重重外衫,只着了件轻薄的中衣,原地调息过片刻后,提气纵身一跃,足尖连点几重檐角,连带得檐下系的梵铃响作一片,落花纷纷而坠。


这一回竟直接上到了八重的高处。他心下暗喜,只还没来得及站稳,便听得下面传来一声“江兄好身法!”骇得他气息一错,整个人便栽了下去,惊起一群在花树间小憩的黄鸟。


聂怀桑拾起摔在一边的拂尘,在江澄脸上小心翼翼地扫了扫:“江兄……尚安好否?”


江澄呛出个巨大的喷嚏,没好气道:“死了。”


聂怀桑干笑两声,讪讪道:“我我我……我观江兄身法,真真如轻云蔽月,流风回雪,心下喜欢,便不由得赞一句。”


江澄扯了那拂尘尾挡在脸上,遮住阳光,懒懒道:“打住,这话你和魏无羡说去,他最喜欢被人夸。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”


聂怀桑见状,忙“唰”一声展开折扇,在江澄耳边殷勤地扇起来:“江兄明察。确……确然有一事相求。”


他也颇有几分臂力,一把折扇呼呼直响,扑得拂尘尾里夹的尘灰花瓣全向江澄眼睛鼻子里钻。江澄忍无可忍,终于挺身坐了起来:“罢罢罢,真是怕了你。有事直说。”


聂怀桑喜不自胜,一把攥住江澄肩膀:“可算有人帮我了!早闻云梦江氏是游侠之后,江兄果真同魏兄一般,都是天下第一等的仗义人!”


江澄被他一句接一句说得头皮发麻,恨不得直接蹿回那塔檐去,奈何被聂怀桑死死抓着,挣脱不得,怒道:“究竟为何事!”


聂怀桑道:“打架!”


江澄:…………


江澄惊道:“……啊?”


打架本不是奇事,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凑在一处,多是一言不合便动起手的情形。云深不知处不可私斗,但蓝启仁和蓝忘机总不得一天到晚十二时辰都盯着他们。除非像魏无羡和金子轩那般打到了惊动两家宗主的地步,一般也就是罚抄两遍《雅正集》,事情便算过了。可聂怀桑性子温吞,又修为平平,对这等事情向来唯恐避之不及,能躲多远躲多远。今日主动提起这茬,倒是大大出乎江澄意料。


江澄道:“谁欺负你了?”


聂怀桑连连摆手:“不是我不是我。”而后又疑道:“这事在云深不知处已经传过半日了,江兄竟是不知?”


江澄烦躁地一扬手,道:“我在这里足足扫了两个时辰的塔,倒也想有人来说话。”


聂怀桑忙点头道:“是是是,江兄辛苦。”


江澄的耐心都要被此人磨尽了,扬眉怒道:“有话立时说,究竟何事?!”


聂怀桑朝后躲了躲,道:“温家人对云深不知处的女修无礼。似是连泽芜君都怒了。”


江澄奇道:“泽芜君,蓝大公子?他发火了?”


少顷,又奇道:“云深不知处竟有女修?当真?”


聂怀桑:……………


聂怀桑道:“不是姑苏蓝氏的女修,是各家遣来听学的女修。”他素来一副可任意揉捏的神情,此时一咬牙,竟也显出几分凶狠模样,“其间有我师姊,听闻那温狗差点掴她一掌,还好被巴陵来的仙子护住了。”


云梦江氏起自游侠,向来行侠仗义,最看不得恃强凌弱之事。江家虽未遣女修来听学,但江澄思此及彼,想着江厌离若是来了,又被温家人欺侮,当即一股火气直冲上去。再加之前几日同魏无羡和蓝氏兄弟去彩衣镇除水行渊而未果,也算是在温家人手下吃了个哑巴亏。他也是名门世家的公子,此前哪里受过此等憋屈,两相叠加,更是难以自抑地怒。


“去,如何不去。”他冷冷地道,“不给那温狗点颜色看看,还真当我们是好欺负的!”


聂怀桑一拍大腿:“如此甚好!江兄若是去,云梦的诸位定也会同去了!人多便是好事!”


江澄道:“他们谁敢不去,我打断谁的腿。”


聂怀桑抖了一抖:“江兄千万莫出此言。你这般说,便让我想起大哥来。他也常说要打断我的腿。”


江澄:…………


他拾了地上笋衣似的层层外衫,一件件重新穿好,回头看向聂怀桑:“走。”

 


 

避尘剑轻而薄,月色下尤似一道平铺的白练,只是风吹不起。蓝忘机端坐在案前,轻轻一叩剑刃,金铁铮鸣之音半晌不绝,连琴弦都随之一同鸣响。


静室外,忽而有人轻声疑道:“忘机?”


蓝忘机微惊。他心下想着事情,竟没有察觉蓝曦臣近前的脚步声。好在姑苏蓝氏规训,不可不问而直入门。纵使蓝曦臣是他同胞兄长,两人一同长大,一同习修,较旁人已是多不避忌,亦不会不告而入。


他“铮”一声归剑入鞘,剑气太利,竟至直接削了几丝长发下来。


门外蓝曦臣稍稍扬声:“忘机?”


蓝忘机应声:“在。”


听得此言,蓝曦臣方进了静室。见案上琴剑俱在,七弦犹自颤动,伸手按弦止了音,笑道:“忘机今日好大的杀气。”


蓝忘机抿了抿唇,垂首未答,秀颀肩背却绷得死紧,雪白衣料都被肩胛撑出两道清楚痕迹,像极了振翼欲飞的白鸟。


未到亥时,蓝曦臣便也不急,径自在他面前坐了,道:“魏公子都回云梦三日了,还有谁能惹你这么大火?倒说来与兄长听听。”


没料到这般情形下还能冒出一个魏无羡,蓝忘机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僵了。周遭分明是寂静,那人放肆的大笑却仍犹在耳。他下意识拨了几下琴弦,似是这样便能将那笑声驱出去。


蓝曦臣又将弦压下去,温声道:“不想说便不说,莫折腾你的琴。好端端的上品灵器,忘机不心疼,我可心疼。”


一来二去蓝忘机终于忍不住了,愤声道:“兄长!”


蓝曦臣微笑道:“如何?”


云深不知处持雅正为训,蓝忘机在此处长到十五岁,修术出挑,六艺俱精,只独独不会骂人,半晌,才说出一句:“岐山温氏,目中无人,欺人太甚!”


蓝曦臣颔首:“忘机说得甚是。”


只这一句便没了下文。蓝忘机心下有些急,却不好显出来,见蓝曦臣仍是稳稳坐在案前,甚至取了一卷佛经静读,不平之气更是难耐,不由得冲口而出:“兄长白日里言道,断不会坐视不理。”


蓝曦臣视线不离书卷,淡然道:“我确然如此说过。”


片刻后,抬头略略一瞥他,道:“坐端。”


蓝忘机十指扣紧桌案,几乎将那梨木生生掰下一块来。蓝曦臣见他如此,便拈起只笔,不轻不重地一敲那素白指节:“仪态。”


那一下虽未使多少力,但毕竟是敲在皮肉薄的骨节上,蓝忘机不禁低低抽了口气。蓝曦臣却似是没听到一般,将手中经卷置回原处,又展了卷新的来看。直到静室外遥遥传来门生打更巡夜的声音,才悠悠道:“已至亥时。”


少年垂着眼睫,端端正正坐在原处。明月清光朗朗,将他脸庞、衣衫与大袖下的指尖都照成一色的柔白,像是最巧的工匠拿上好的美玉细细琢出来,无一处不洁净优美,却又不带半分人气儿。


蓝曦臣静静看了他片刻,道:“忘机,当我真不知你想做什么?”


蓝忘机长睫微微一动,却不说话。


蓝曦臣最清楚他性子,也没指望他会应声:“那温家修士今日之事,既是辱我同门姊妹,更是折我姑苏蓝氏。现下你亥时不息,琴剑在案,便是要出去同他们打过!”


蓝忘机冷声道:“不打,难不成兄长还要以德报怨?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?以直报怨!”


“书读得甚好。”蓝曦臣几乎要被他气笑了,“那我便问你,要如何同他们打?”


未料到有如此反问,蓝忘机有些茫然:“……兄长?”


蓝曦臣道:“你可知他们是何人?”


蓝忘机道:“温家修士。”


蓝曦臣道:“究竟是温家亲眷子弟,还是外门客卿?”


蓝忘机没有应声。


蓝曦臣又道:“可知他们修为如何?”


蓝忘机低声道:“人人带剑,当是修为不浅。”


蓝曦臣问:“那剑是灵器还是凡铁?若是灵器,品相如何?若是上品,比及避尘如何?”


蓝忘机抿一抿唇,不答话。


蓝曦臣再道:“可知他们行至此处,是为何事?可还备着其余法器符纸?可还有更多修士随同,只是众仙子未及见到?”


蓝忘机默然不应。


连着几问未成答,蓝曦臣见他薄唇抿得死紧,几乎没有血色,便不再逼问,放缓了语气,道:“好,既是不知,我便说与忘机听。这一行修士为温氏客卿,乃是夜猎途径此地,只此十四人。佩剑虽不及你我的避尘朔月,但亦是上品灵器,不可小视。除此之外,尚不知他几人是否备着法器符纸。”


蓝忘机轻声应道:“是我思虑不周。”


蓝曦臣接着道:“再者,不说使你一人对十四人,只说一人对一人。那魏公子来云深不知处的第一日,忘机便同他在墙檐打了一次。打得如何?”


蓝忘机怔了一下:“并未输与他。”


蓝曦臣笑道:“那忘机便是胜了?”


蓝忘机低低道:“……没有。”


他面上发烫,半是羞惭半是气恼,竟不敢抬头去看自家兄长。蓝曦臣凝视他片刻,温声道:“你原本最是性子静的,近日里怎的如此沉不住气了。”


听得外面巡夜的门生打过三更,他方叹道:“换衣裳。”


蓝忘机一惊,猛然抬头:“兄长?”


他先前心虚,一直未曾直视蓝曦臣。此时抬眼看去,竟见蓝曦臣亦是执箫带剑,却不似往常的广衣大袖,而是一身清简装束,窄袖短衣,蹀躞带长靿靴,似是下一刻便要上马骑猎。


蓝曦臣微笑道:“忘机说要去打过,难不成还穿听学的衣裳?”

 


 

魏无羡在云梦打了个巨大的喷嚏,怒道:“江澄你又在骂我!”


前事不忘,后事之师。江澄看得无甚旁人,方揭出张符回道:“清楚自己招骂就闭嘴。”


聂怀桑在旁心痒难耐。他衣襟里还鼓鼓囊囊揣着自己那一大叠符纸,遂有样学样地摸出一张,道:“魏兄在云梦无恙?我们要去打温狗了,只可惜你不在!”


半晌,那边才传来魏无羡的声音:“是怀桑?你方才在说甚,我着实听不清。”


聂怀桑:…………


聂怀桑当即垮了一张脸,哭丧道:“完了,那老先生明日就要考校传音符,我若是过不了,大哥定会打断我的腿。”


江澄奇道:“那你今夜不赶紧去修习,还想着为女修打架?”


聂怀桑道:“自家姊妹被人欺负了,大哥若是知道我坐视不理,更会打断我的腿!”


江澄:…………


此事着实两难,他并非落井下石之人,思量过片刻,道:“那老先生不是教你去给蓝老头背书?你记性好,背书当比画符容易多了。去好好地背,蓝老头一高兴,定也不会让那老先生为难你。”


他不说还好,一说,聂怀桑登时从脸红到脖子:“……江兄,你可知那文章为何?”


江澄早间走得急,没来得及听欧阳信答话,此时听聂怀桑一提才想起来,道:“能是什么?蓝家一群老古板小古板,无非是子曰诗云之类。”


聂怀桑面如死灰:“若是子曰诗云倒好了!这文叫‘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’……我若是当真给蓝老头背这个,他不得打死我?”


那几个字一出,江澄便呛住了,半晌,才艰难道:“这文章……”


聂怀桑自暴自弃道:“江兄不必再想,就是那个意思。”似是怕江澄不信,他竟当即背诵起来,“玉茎振怒而头举,金沟颤慑而唇开。屹若孤峰,似嵯峨而挞坎……”


江澄面红耳赤,怒道:“住口!要背便给蓝老头背去!”他实在是怕了聂怀桑,又道,“去取你的刀!还想用扇子打架不成?”


聂怀桑迅速溜了。


二人只说了几句话的工夫,江澄眼前就多出一大片光芒荧荧的符纸。他懒得一句句应魏无羡的聒噪,却又不欲同此人说去打架的事情。只要魏无羡知道些什么,不出半日,整个云梦下至黄口小儿,上至八十阿翁都会一清二楚,更不用说他父亲和虞夫人。他还不想被自家阿娘的紫电抽死。


符纸光芒晃得他心烦意乱,死道友不死贫道,江澄索性同他讲了聂怀桑之事,又道:“本以为那老先生是又一个蓝老头,不料竟是那这般人。”


魏无羡早笑得快要断气,道:“这下怀桑兄可惨了。给蓝老头背这个?他那神情我简直难想!那老先生怕是和蓝老头有仇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”


江澄嗤道:“那老先生年纪能做蓝老头的爹,有仇也不是如此报应法。”


魏无羡恍然道:“也是,就像江叔叔不会给你看春宫一样。只有师兄我才会给你看春宫。”


江澄怒道:“滚!要让蓝忘机听到你这样编排他家长辈,早拿避尘给你捅个对穿。”


魏无羡不以为意,道:“又不是打不过,有本事他倒是追到云梦来。”少顷,又似是认真思索起来,“你说这老先生不会当真是蓝老头的兄长吧?那姑苏蓝氏宗主,青蘅君?听说这位宗主长年闭关,久不出山,以至玄门中都有人风传他已然仙逝了。虽说我自是不信的。”


这等流言风语,江澄也不信,但仍是好奇地追问了一句:“为何?不是你一日日地说人家披麻戴孝。”


魏无羡道:“蓝湛穿一身白没错,但你没见他衣衫边上滚了一线的青吗?他家自己讲《礼则篇》的时候都说,‘具父母,衣纯以青;孤子则衣纯以素’。那他爹,就是那蓝老头的兄长,定是还在的。”


江澄一时不知该说“谁会同你一般日日盯着人看”,还是“《礼则篇》如此无趣你居然还听进去了”。好在魏无羡自己一人也能兴致勃勃地说下去,不出片刻,便又道:“不过听你说法,那老先生年纪比蓝老头还长出许多。如果他当真是蓝老头兄长,那他们的爹……未免有些不行。”


江澄简直想把手头那符纸丢出去:“住口!”

 



有门生在山间石阶上巡夜,蓝忘机便随着蓝曦臣从小道下山去。暮春时节花木繁茂,他们一路分花拂叶而去,指间都浸满了潮润的芳香。


他早已明了蓝曦臣并非不允自己去打,只是提点自己需周全行事,但仍是耳根发热,一路上默然不语,只紧紧扶着剑柄。


蓝曦臣见他指节上红痕犹在,温声道:“我方才手重了?”


蓝忘机微微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”


少顷,却又犹疑道:“兄长,此番只你我二人,是否……”


蓝曦臣笑道:“怎么?自己一人不觉得怕,此下有兄长在,反而怕了?”


蓝忘机立时道:“我没有。”


行经兰室,又转过藏书阁,夜色中便能隐约见到高高的檐墙。蓝曦臣不欲再逗他,加紧赶了几步,道:“自然不只是我同忘机,还有旁人相助。”


蓝忘机疑道:“何人?”


蓝曦臣道:“聂二公子。”


蓝忘机没有应声,但面上写满了“不敢苟同”。


蓝曦臣见他如此,只微微一笑,道:“聂二公子已来云深不知处听学三回。忘机与他不熟,我倒同他有几回交集。怀桑性子柔,向来不敢惹事端,只有人欺他亲朋时格外不同些。此番温家修士欺了聂姑娘,他心下定是不平,却不敢一人去较劲。平日里他同云梦众人交好,自然会求江公子助阵。而兰陵金公子心高气傲,前几日又被魏公子江公子当众折了面子,此下遇到这般事情,哪里甘作人后?既然我姑苏、清河、云梦、兰陵都决定去同那温家修士打过,其余世家的公子,十有八九会随行。”


蓝忘机道:“聂怀桑会应兄长之请,怕是还有其他缘由。”


蓝曦臣笑道:“确然如此。他早间被罚了给先生背书,我同他道,若是实在怯先生,也可不去。忘机掌云深不知处门生的罚,背与他听,也是一样的。”


蓝忘机未及应声,已随着他转过最后一树玉兰。只见数名少年站在檐墙下,或带刀,或负弓,或佩剑,竟有二三十人,其间不少熟悉的脸。


“忘机方才说以直报怨,此言甚好。那温家人不讲道理,以多欺少。我便原样奉还。而此下助得你我的,也非一人一剑,而是……”


蓝曦臣止了步子,朝众人深深一礼,朗声道:


“——诸位世家子。”

 

TBC


【注】


日常捏他。“以直报怨”出自《论语》。“具父母,衣纯以青;孤子则衣纯以素”出自《礼记·深衣》 ,衣纯是说衣服的镶边。

 


  • 补药期待打架戏份2333短篇里不写打架!(其实就是懒)下一章会直接跳到打完www

  • 日常copy @刀氏女 ,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!嗷呜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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