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外二】停鸾(上)

  • 第二篇番外√

  • 火烧云深后的叽爹和老蓝√


“将杀心向自家,先生自是从未做过这样事。”言及此,蓝曦臣微微一笑,似是自嘲,“或我该去问问忘机?”

蓝启仁道:“你非我。如何便知我从未做过这样事?”




《妙法莲华经·譬喻品第三》:

「 三界无安,犹如火宅。众苦充满,甚可怖畏。常有生老病死忧患,如是等火,炽然不息。」




【上】


  云深不知处大火三日不息,直至一场迟来的秋雨。火灭而烟气不消,弥散数十里。


  秋水时至,百川灌河。蓝启仁归山时,涧流已经涨得很高。木桥早在温家修士入山时就被毁断,此时更不知被急湍冲去了何处。白水间唯有大块乱石,石上或刻眼眉,或是施印手状,依稀可辨原是一尊巨大的造像。如今身碎,供人渡河。


  他在水边静静立了片刻,合掌一礼,踏着佛面佛身去往彼岸。

  



  未干的雨水混着灰烬,沿白石山径一阶一阶地淌下来。云深不知处不可御剑,纵是他素好整洁,此时仍固执地守着这规训,不避那些污黑的水流,只踩着石阶,一步步地朝高处走。


  三道山门近在眼前。换在往日,须持姑苏蓝氏的通行玉令方可出入。但眼下蓝启仁早不指望这结界仍有拒外人之用,微微一叹,便要抬步进去。


  一声微弱的嗡鸣。


  腿脚生疼,竟似撞上了一大面光亮琉璃。倘不是他谨持仪态,行步舒缓,这一撞足够让人重重摔下去。倘是来人心有敌意,与结界正面相迎,硬碰硬之下甚至会断手臂断腿。山门后不是空乏的败地,而仍是一座仙府,一座修士把守,结界流转的仙府!


  烈火没有烧毁它。有人仍然活着。


  他身上没有玉令。那串玎玲组佩早在他率子弟与破入山门的温家修士相争时,就不知落入了云深不知处的哪条山涧,或是哪处石下。蓝启仁深深吐息几回,强抑下心中颤栗,抬手一抹拂霄剑刃。


  结界感血而鸣,虚空里忽而显出无数交叠的符篆。满眼尽是流荡云纹。


  他道:“姑苏蓝琢归山。”

  



  蓝启仁喝道:“我当你死了!”


  他背后负琴,剑未归鞘,咫尺之间便能杀人。而对面人却只像是听了一句琴歌,神情分毫不乱,动作悠然,言语也悠然,甚而有几分戏谑。“倘我当真死了,你进山门该更轻易些。”


  险些一头撞在自家结界上未免有些失仪,蓝启仁决心再不提此事。


  案后人一手支颐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比起一身血迹尘泥的蓝启仁堪称一尘不染。很难说清蓝涣蓝湛究竟谁更像他,论及眉目神态,蓝涣得了他八分颜色,但当他不笑,只静静看人时,又能寻出与蓝湛一样的眼神来。


  二人隔案相对,一立一坐。山的高处还有未被烧尽的草木,风过时飒飒有声,连带他们的衣衫长发也一并飒飒。此处环堵萧然……四面透风。


  “倒不了。”蓝珙抬眼一看焦黑的顶梁。这间屋子几乎被烧透了,只余梁架撑起大半房顶,勉强一方遮蔽。他开口时又有半块焦瓦落下来,砸在案前,裂作一抔碎土。“我在此待了数日,还没见这屋子当真如何。纵是要倒,大抵也不会选我在的时候。安心。”


  话音未落,又是一阵令人牙酸的摧拉崩裂之声,瓦砾纷纷而落。


  蓝启仁:…………


  “见家主,竟不知更衣。”蓝珙上下打量他片刻,而后叹了口气,似是极惋惜的模样,“而今视君,我实是难出‘琢玉郎’三字……你看上去像一个卖炭翁。”  


  蓝启仁:…………


  “尘尘刹刹,佛佛生生,皆悉平等。”他咬牙道,“玉匠如何?卖炭人又如何?同是一样人,家主为何有分别心?”片刻后,似是终于抑不住什么,恨道,“言人先思己!君且自视!”


  蓝珙一怔,随即微微一笑。他并未着冠,一头长发随随散在衣上案上。那顶宗主玉冠在他膝边,倒不是因着珍视,而是他身前案几也被烧得半毁,根本撑不稳当……他将玉冠充作垫桌石。


  “玉又如何?石又如何?逢着当用时,便是一般用法。”蓝珙笑道,“先生为何有分别心?”见蓝启仁无言,他终于稍稍敛了面上笑,叹道,“要说事,多少先去洗把脸罢。你这模样我着实见不惯。”

  



  山涧冰凉,冷水浸面如针刺。蓝启仁在水畔静静立了良久。


  玄门修士五感胜于常人,除了奔流的溪水,他还听到人声。纵然经了三日大火,云深不知处仍没有变成一座空山,有人从未离开,如家主青蘅君;也有人回来得比他更早。带着孩子的女修与修士走不远,大火焚山时他们或许就只在彩衣镇或姑苏城里,火灭后他们最先归山。


  稚子尚不知事。他们奔跑嬉闹,踩碎枯枝,笑音足声遥遥入耳。  


  “我倒不知你这么喜欢孩子。”


  背后有人叹道。同是修士,蓝启仁能听见的,他自然也能听见。


  “不。”蓝启仁冷声道,“我待他们从来无甚耐心。只是放不下。”


  他原本蓄着一把漂亮长须,眼下也不好再打理,索性全削了。蓝珙凝眉看他,半晌,终于微一颔首,似是满意:“还是这样好看些。先前每每视君,总觉着不知谁是兄长。”


  蓝启仁:…………


  他忍住了没有拔剑,只将拂霄连鞘重重顿在地上。一半是面对家主和长兄,他总还有几分敬意;另一半是掬水净面时,他听到了背后的咳嗽。虽说面上不显,但蓝珙定然是身受重伤。


  “轻些。”蓝珙道,“这屋子经不得再毁一回。”


  似是特意应着他这一声,檐角梵铃砸在阶前枯草里,惊起一群寒鸦。


  蓝启仁只如不闻,寻了块平整地方拂衣坐下。蓝珙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,他自然也能。更何况将崩的不是泰山,只是头顶一方旧屋。纵是全盘塌下来,也砸不死两名玄门修士,充其量只能让人灰头土脸。而他已经灰头土脸了好几日,不差再遭一回。


  他道:“我一路传讯诸人,仍不得曦臣忘机消息。”


  蓝珙点头:“我知。”


  他应得很平静,仿佛音讯全无的只是两个无关人。蓝启仁怒了,重重一击案角:“他二人是你亲子!”


  又一块焦瓦砸在案上,蓝珙展袖将那灰砾拂下去,无奈道:“稍安勿躁……视君如此,我觉着他二人更像先生亲子。”


  蓝启仁冷冷道:“我无妻无子。至今如此,拜家主闭关所赐。”


  蓝珙默然。片刻后,终于叹道:“我是想与先生讲,虽无消息,但他二人仍然活着。”


  蓝启仁微微皱眉,问:“既无消息,如何得知?”


  蓝珙看向案上长剑:“朔月避尘剑心未死。”


  蓝启仁一怔,才识出那是青蘅君所佩家主剑“皦日”。这屋子被烧得焦黑,连同那剑也一并焦黑,他先前一直觉着那是半截房梁……而蓝珙又确然是个敢立于危梁之下的人,否则在那大火里他不会留到最后。


  蓝涣剑“朔月”,蓝湛剑“避尘”。古有吴人杀子祭剑,蓝珙却偏反其道行之,在二剑将成时,以己血淋新刃,以求骨血相应,神灵相和。故而现下也只有他心知,他能说,朔月避尘剑心未死,剑主二人仍然活着。


  蓝涣蓝湛确然是他亲子。


  “被火烧过,便成了这样。”见蓝启仁一直盯着那剑看,蓝珙不由得叹道,“身外之物,毁便毁了,倒也无妨。该庆幸成这般模样的不是我。”


  蓝启仁咬牙道:“我觉着也差不离!”


  蓝珙抬头看他。一连落了几日雨,山间雾气未消,天光是寡淡的灰白。而他面色唇色比天光更淡,不似生人,只如雾气聚成的幽魂。日光一照,须臾化去。


  唯有他开口说话,才能见出一丝艳色。那是齿间血。


  “先生好眼光。”蓝珙淡淡地说,“我今如此,尚有一事,仍需……只得拜托先生。”


  姑苏蓝氏的家主微微挺直背脊,坐端了身子,眼神转向另一柄长剑。剑上“拂霄”二字。


  他道:“杀了我。”

  

TBC.



  • 搞爹,生物学的爹和社会学的爹一起搞√

  • 日常copy手速飞起的美人 @阿刀 ,云深不知处禁止不给妇女留评论!嗷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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