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华休

岁既晏兮孰华予?

【姑苏亲情向】言语(10.end)

  • 思追儿:我要退学!

    WiFi:哥哥这就教你做人【。】


【10】破障第十


“归本姓,弃仙道,自此不入蓝氏门下?”


魏无羡似笑非笑地重复道。


“阿苑,你好大的出息。”


蓝忘机瞳色浅淡,即使是看着人的时候,也像是什么都没有入眼。魏无羡之前总调侃说有人谓含光君“目下无尘”,多半就是这双眼睛带来的。而他自己是一双漆黑眸子,灵而精警,再加上素日里常笑,更是多出几分少年气,让人一见即亲。


但鬼道在修习者身上到底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记。他不笑的时候,那双眼睛依然是整张脸上最夺人的地方,只是亮得过了,反而是一股子鬼气森森,不似真人。



蓝思追被他盯得下意识偏过头去:“我……”



倏尔一道寒光掷过来,他下意识抽身闪躲,手里却多了沉甸甸的金铁。


指尖摸到一个“愿”字,正是他自己的佩剑。


蓝氏门生尚未加冠时,不得私自铸剑,盖因心智未熟,容易伤人伤己。是以他和蓝景仪等同门夜猎时,所佩均为云深不知处为弟子发放的习剑,形制分量出自同模所铸,一眼看去分毫不差,只靠剑柄上的名字区分。


对面魏无羡提着柄一模一样的剑,不知道是顺手摸了哪位门生的,剑锋斜斜指向地面。


“阿苑。”他冷声道,“拔剑。”


这一声无起无伏,颇有几分蓝忘机的神韵,少年人心神一震,几乎是本能地照做了。


“‘归本姓,不借高门之名’,不愿做金光瑶?”魏无羡笑一声,“骨气倒高,颇得你家含光君真传。”


他逼近一步,蓝思追不敢横剑阻挡,下意识后退。


“‘弃仙道’,想跟我学啊。”魏无羡又进一步,“不容易,魏某未曾得过如此青眼。”


剑尖几乎抵到心口,少年脚下踉跄,却不敢拔剑,只连鞘握着,胡乱阻挡。


被逼得急了,竟下意识冒出一句:“云深不知处不可私斗……”


“那便走我走过的路!”魏无羡厉声喝道,“怎么?说着不从高门,连背弃家规的胆子都没有吗!”


便是向来冷如冰霜的蓝忘机,都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对待他。猛然间竟是莫名的委屈冲上来,少年喉咙一噎,眼眶一下子就红了。


“哭什么!”魏无羡喝道,“拔剑!”


蓝思追只是摇头,不说话。他一点都不像想和魏无羡打,却被逼得又急又怕,平日里被评为上品的言语此时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,想要分辩“那是不一样的”,却一开口就是哽咽。



魏无羡见他嘴唇抖得厉害,便不疾不徐地收了剑,又回到往常吊儿郎当的语气:


“阿苑啊,我呢,像你这个年纪在姑苏听学时,剑术也是一等的,含光君都不一定打得过我。你看后来被仙门百家打得惨吧?作为过来人提点一下,想要学我出高门修别道自称一派,至少得打得过我吧。不然会比我还惨哦。”


长剑在他指间轻巧转过一圈,只一下就挑掉了蓝思追的剑鞘。


“来吧。”他勾一勾手指。


“我从不欺负小孩。你看我没拿随便,现在这个身体也没什么灵力,也算得上能抵过比你虚长的十几年吧。”


他很认真似的自问自答。


“公平吧?我也觉得挺公平的。”


少年眼泪早就无声无息流了满脸,听闻此言更是摇头,却抽噎得半个字都说不出。


“诶诶诶你别摇头了我看着都眼晕。”魏无羡最看不得人哭,剑尖装模作样地戳一戳他心口,“不是吧,真不和我打?”


他夸张地大叹一声,很失望的样子。


随即挑唇一笑,露出点雪白牙齿。


“——那好,我可要打你了。”



拔剑出鞘的时候魏无羡有一瞬间的恍惚。


他修鬼道日久,用惯了陈情,倒不常使剑了。平日里随便挂在腰间大都是做摆设,更何况手里此时还是柄陌生的蓝氏门生习剑。


也算不得全然陌生。这剑他没摸过,剑主他倒是摸过很多。


他活动着手腕,指尖一点点认着剑柄上已经有些模糊的“湛”字,心下不由得生出些隐匿的酸涩来,悲哀却又有些难掩的甜蜜,一并挤到舌根下,让人不由得想小心翼翼地藏着。


他想到自己十几岁时和蓝忘机在云深不知处相遇。那时蓝忘机已经有了避尘,是严苛规矩下难得的破例。


——那他年纪更轻的时候呢?他还拿着习剑的时候,还没有同自己相遇的时候,是什么样子?


忘情者不泣。


他那时是不是也握着这柄剑,一板一眼地练习?依着严苛的家规,做瑶林琼树中最高的一枝,面对这云山幽谷,听肃肃风声,似乎此生都不会因人情心动,也不会难过,不会哭。


魏无羡慢慢握紧了剑柄,仿佛隔过那么久的时间,去握少年时蓝忘机的五指。



刀兵本就是消耗之物,习剑在铸造时更不指望久用。


已经过了十几年,这柄剑没有生锈已是不易,魏无羡也不期待它还能有刃锋。


这样也好,省的当真打伤小朋友。他心道。


但他看对面少年哭得声噎气短,几乎连气都上不来,心下难免多出几分负罪,仿佛自己真的在倚老卖老欺负小孩。



——还真是欺负小孩。


半个时辰过去,魏无羡甩着酸痛的手臂,心下无奈道。


少年剑虽出鞘,但心神恍惚,根本不在与他对敌上,只是本能地格挡。魏无羡始终收着力,专朝着耐伤的地方击,就怕自己手下一个没轻重,真把少年逼到断胳膊断腿。修仙之人虽与凡人不同,但毕竟是血肉之躯,筋骨上的伤能免则免。


又想到自从蓝忘机伤后,小孩还没能见他一次,估计此时正是心下惶惶的时候。


推人及己,魏无羡也不免心有戚戚。


戚戚归戚戚,打还是要打的。


“阿苑,你这可不行啊。”他笑道,“真到打架的时候,可容不得你哭。”


他剑势一反,转而朝少年侧肋击去,故意挑着对方长剑不趁手的方向。少年硬生生挨过两下,才意识到什么,迅速低下身子,抄手拾了脚下的剑鞘,迎着魏无羡的剑势格去。


“这才对了。”魏无羡赞道,“有点样子。”


一声金铁相撞。



半截剑刃落地。


习剑本就是凡铁,不加养护,便耐不得几番风雨。更何况蓝忘机的这柄剑已经在静室放了十几年,早经不起冲撞。是以和剑鞘相格,自己反而耐不住先断了。


魏无羡看着自己手里的残刃,摇了摇头。


“阿苑,可真是含光君惯着你的时间长了,连他的剑都惯着你。”



“魏婴。”

清冷声音在身后响起。

“云深不知处不可喧哗。”


魏无羡一摊手,迅速扔了断剑。


“你看,连我教训你,他都要管。”


蓝忘机:……



他重伤未愈,气血两虚,脸色唇色比平时更白,白日下尤像是冰雕雪刻。整张脸上只有眉睫是有颜色的,深浓而有笔法的黑,仿佛画匠精心描摹过。


剑气激下飞花碎叶,悠悠然落在他的衣裾和发间。



蓝忘机转过头,看向地上一身狼藉的少年,显出点少有的无奈神色来。


“起身。”他淡声道,“正衣冠。”


魏无羡不合时宜地插话:“可他这也没有戴冠啊。”


此话不假,少年的冠早在第一式就被他挑掉了,连抹额都不知落在了哪里。


蓝忘机扫他一眼,魏无羡瞬间觉得自己嘴唇被封在了一起:“唔唔唔唔唔唔唔!”


禁言术。


“敛颜色。”蓝忘机接着道。


他站在深秋午后清冽的日光下,容色肃然,身形消瘦,但肩膀背脊的仪态极端正,带出一股子的清朗高华。风吹起他的长发和垂散的衣裾,那些飞花碎叶便也飘扬起来,洒下几缕拢着阳光的微尘。


静静看着少年逐渐平复下来,不再哭得一脸狼狈。蓝忘机才继续开口:


“你向来精思理,能妙悟。今日我便要问你。”


“蓝思追谓谁?温苑谓谁?”



少年不由得怔住了,半晌未答。


魏无羡不知他是不清楚如何答,还是单纯地不敢再跟蓝忘机说话,急得拼命朝他使眼色,肌肉都快要抽搐,无奈禁言术仍在,说不出话。


他沉默许久,方犹疑言道:“……俱是我。”



蓝忘机极轻地叹了口气。


天光映进那双颜色极淡的眼睛,让人想到剔透的琉璃镜,一眼窥去,破尽天机。   


我与我周旋久,宁做我。 ”①



少年眼泪直直地落了下去。


END


【注】① 语出《世说新语•品藻第九》


【又记】


是的这个文就结束了……最初只是想搞个叛逆少年和操心家长的段子,没想到码出了十章2w+字。感谢阿草(?)


文中所引《世说新语》选段,在原文中都有其语境。引用来只是借字面意思,并非其本意,诸位看看就好,莫要深究~


本意是想表达,WiFi蓝二和思追的言语都是“上品”,但三人各有不同;顺便也连带了其他人,比如蓝大和景仪。


所以文中“质直第一”是景仪;“标格第二”是说“长松之下当有清风”的思追儿;“雅谑第三”是唱楚谣的WiFi;“周至第四”是蓝大;“隐语第五”是看破不说破的WiFi和思追;“金石第六”是说“也信我”的蓝二;“妄思第七”是魔怔了(?)的思追;“感怜第八”是操心家长蓝二WiFi;“自矜第九”是机锋伤人的思追;“破障第十”是一语道破“周旋久,宁做我”的蓝二。


总觉得思追儿的自我身份认同是一个很好挖的梗,并且能系连出另一个角度的忘羡。


美人真是太好搞了。我爱搞蓝,搞蓝使我快乐。


后续 《朝霜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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